莱川市郊的莱恩河畔,两旁种植的柳树虽然枝芽还未伸展出来,但已经隐隐有了些萌萌的绿意,说不定明天的河畔就会忽然整片整片的开始向人们展现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当然也说不定明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也像现在一样,风依旧吹过河心带来阵阵腥臭、湿冷的感觉。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秦华离在马背上拍了拍自己有些冻麻木的双腿,取下眼镜用口袋里一块如同他头发颜色一样的,灰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了一番。把一路上的粉尘擦去之后,再带上眼镜,秦华离感觉视野顿时清晰了不少,他看见了自己身前一头金黄色头发年轻的北国联盟记者兼药剂师达瓦里希,穿着一身单衣,把药箱绑在马背上,正在兴致勃勃一边驱马前行,一边欣赏河两边的景致。年轻真好啊,秦华离在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柳树是耐寒的树,像这样河两边载满柳树的地方,达瓦里希同志,你们北国应该也是经常能看到吧。”秦华离催马上前,与达瓦里希并肩而行。
“是的,我家乡的顿河边上就种满了柳树。”达瓦里希当即用北国语朗诵起,北国关于柳树的诗歌:“朋友,如果我不幸牺牲了,不要为我悲伤,请把我埋葬在绿柳茵茵之下,面向顿河。”
达瓦里希又用远东语向秦华离翻译了一遍。
“秦先生,我虽然会说远东语,但谈不上是什么远东通。我未到贵国之前,只听说贵国对其他国家的人,十分不友好。”年轻的北国人用疑问的口吻接着说道,“五年前,我们北国和自由联邦交战,全世界都在指控是我们挑起的战争,破坏的和平。很多自由联邦、神圣王国、第三彩云帝国所控制的地区,都发生了大规模抗议,打出让我们北国滚回去的横幅。但我还是得解释一下,您知道一个在国内忙着四处剿灭旧贵族叛乱的国家,哪里会有心思,去挑战自由联邦这样的老牌强国,无非是那些强盗想趁机捡便宜罢了。”
“这个我知道。你们抗击联邦大军确实挺勇敢,也挺艰难。”秦华离笑着扶了扶自己的眼镜说道,“虽然我们远东墨家很不支持那次抗议你们的事件,但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很抱歉的是,我们远东确实是参与了抗议你们挑起战争的游行,而且我们还搞得特别大,很不理智,把很多工厂都砸了。”
“问题是,如果你们是砸了我们的工厂,这我能理解,毕竟你们远东那次打出的口号是,让我们北国人滚回去。但现实确是,你们远东人却砸了众多亲联邦、王国和彩云帝国三国的企业,而我们北国仅仅是有一家餐馆因为离他们的工业区很近被连带了。”
“啊,我记得这件事,他们一开始以为我们分不清北国和联邦的人,因为你们长得都差不多,所以他们还在厂门口挂着,我们不是北国人的牌子,结果是被砸的更狠呢。”秦华离却不接着往下说,反而问道,“我相信北国那么多聪明的学者,应该对这件事早就看的清楚了吧。”
达瓦里希的眼中闪过狡黠的光彩,他推说道:“我来到远东只想听听远东学者的分析,对于此事我只是好奇,秦先生不要多想。”
秦华离顿时知道,达瓦里希想要考究一下自己的见识。很明显一个北国的人,能把远东话说的如此流畅,他不是远东通是什么.一个二十岁的北国远东通,世界墨家总会的重要成员,来到莱川说自己只是来闲逛,如果有人不多想,那是傻子。
至于他为什么要考教自己,秦华离倒是觉得很正常,想要看清一个组织的面目,听一下他重要成员对突发事件的分析,哪怕是马后炮式的分析,都是很重要的。如果一个组织的首领只是一个没有理性的极端人士,那么不会有任何人愿意和疯狗或者傻帽有什么平等的合作。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道:“远东人与外族不友好,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是受到自由联邦、神圣王国和第三彩云帝国这样强大的外族的压迫,他们试图把远东变为他们经济和政治上的殖民地,出于民族自救,远东人民自然都会反抗。另一种则是因为远东已经被诸列强纳为自家的后花园,但是让三大列强微感不足的是,这个后花园的主人有点多。所以三个老流氓不会允许除了他们和亲和他们之外的国家染指远东。于是报纸、学者、中产阶层和他引为自己模范的贵族阶层,都会宣扬其他国家比如北国人的人种素质低下,北国上厕所不排队,随地吐痰、到处酗酒之类的事情不停的被他们扒出来炒作。在他们心中,远东人做狗也是有钱人的狗,也是可以鄙视穷人的狗。向这样的病态矛盾有时激发起来,在金钱、宗主国支持和奴隶民族的自尊心双重作用下,通常比第一种显得还要过激和肆无忌惮,欺负壮汉他不敢,但是背后有恶霸,他也会狐假虎威般欺负欺负小孩子,来显摆自己的勇武。
“像5年前那次,一开始确实照着三个老流氓写的剧本来排演的,但是到了高潮部分,群演们突然想起来,这个可以跟联邦打的平分秋色,并且有来有回的北国,好像也不是那么好惹。而且最重要的是,北国的工厂虽然雇佣当地人工作,但是雇佣的很少,都是翻译和向导之类薪金比较高的职位。而联邦等国却不同,他们大多雇佣当地工人生产,每月工资很少,工时很长,洋人又蛮横,劳动保护措施又不够,经常有人得职业病和受工伤,得不到工厂的赔偿。
“所以当地的工人也参加到其中之后,剧本就被篡改了,剧本变成了谁跟工人有仇有怨,那就先砸了谁。于是这场浩浩荡荡的正剧,就写成了滑稽剧。人们喊着着让北国人滚出去的口号,但北国只损失了一家菜馆,却是各个亲自由联邦的企业倒了霉,尤其是这些蠢货还打出‘这里不是北国企业’的牌子。其实砸地就是他们,一点都没错。”
“哈哈哈,我在北国就说,远东人很多都在那些工厂里干活,他们得多傻会砸错。可惜,那些学院里的教授不信。不过秦先生有一句说的不对。”达瓦里希一本正经地指出:“这不是什么正剧变成滑稽剧,而是三个老流氓写的闹剧,被大家改成了正剧。”
秦华离一听就明白达瓦里希话里真正的含义,却是笑笑不接话。
一阵马蹄声清脆的从远处传来,“吁”的一声大棕马在两人面前人立而起,马背上随即娴熟地跳下来一个女骑士。只见这个女子身着黑色的魔法长袍,但腰间却束了一道红色的环带,把一件斗篷式的长袍硬是穿出了长裙的味道。
她踢了踢自己棕色马靴的鞋跟,把兜帽拉下,里面干练地扎着一头亮黑的马尾辫,女子五官很是柔媚却学着男人的样子拱手对秦华离说道:“老师,前方五里处有治部哨设立的三、四十人左右的关卡。”
“好的,幸苦你了镜秋。”
达瓦里希听到有治部哨的关卡却觉得不可思议,他不得不对秦华离述说一些自己的担忧:“难道说莱川城里的公会还没有行动起来么,据我所知进莱川的道路不下八条,治部哨难道会有余力在所有道路都设立关卡?”
“确实是治部哨而不是警备厅?”秦华离心里也是纳闷的很,得到了月镜秋的肯定答复后,他只能按下疑云对大家说道,“我们是医疗志愿者,总不能说消炎药和纱布是违禁品吧。”
“而且。”秦华离朝着达瓦里希耸肩努嘴,自嘲道,“我们有万能过关‘通行证’——洋大人嘛。”
达瓦里希在马背上行礼道:“我真不知道应该感到惭愧还是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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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队伍行进五里就瞧见了设卡的治部哨官兵的几辆警务马车,秦华离派自己的一个学生前去和对方交涉,但学生上前却表现地唯唯诺诺,大失以往在学校中意气风发的神采,交涉的效果很不理想。
“我觉得您的学生是被吓到了。”达瓦里希下马之后偷偷对秦华离说道。
秦华离虽然不愿承认,但自己也是有相同看法,不知莱川治部哨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么一号人,身材和骷髅似的,右手密密缠紧了一圈绷带,脸上除了一道从眼角到腮帮的惨白刀疤,甚至在刀疤上还能看到蛆在蠕动,在配合上一股令人作呕的药臭味,以至于他周围都没有治部哨敢于和他并肩而立。连治部哨自己人都如此,秦华离的学生现在简直快晕过去了。
如果萨奇英和唐策在的话,会一眼认出这就是那天晚上要盘查他们的刀疤脸。
刀疤脸现在俨然是治部哨的官员,虽然没穿治部哨的制服,但趾高气昂的叉腰指着那个学生骂道:“老子天天洗澡,刮胡子,喷古龙水,洒爽身粉,不过就是前天手肿了,上了点跌打药,有点药味而已。你擦眼泪,捂鼻子干嘛呢!你还擦,你还擦,你再擦老子不让你过去。”
秦华离的学生用左手死命地按住自己右手去擦泪的冲动,然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我们只不过是医疗志愿者而已,用不着派个妖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