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阵舒缓的笛声,少年迷迷糊糊地醒来,透过窗户向池塘边观望,只见一个素衣少女站在水边,手里拿着一只蔚蓝色的笛子,轻启朱唇,笛声低沉,入耳不由得使人感伤。少女虽然背对着他,由于这几日的相处,他很快便判断出,此人必是羽心。
羽心吹奏完一曲,默默地放下笛子,呆呆看着池塘中嬉戏的鱼儿。
侍女与羽心朝夕相伴数年,听其曲风,察其颜色,已知其心意。
“你还在想墨白将军的事情吗?”
“嗯,”
“墨白将军战死沙场,死得其所,公主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死得其所……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其实从他拜别师傅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走的是一条不归路……”水波反射的光照在羽心脸上,流动中显得神秘而安静:“我们师傅,也就是现在的王族国师,法术天下无双,各族贵族子弟无不争相投入其门下。当年的师傅门下弟子数十人,只有大师兄墨白一个人不是贵族子弟。”
“听说国师收徒的要求非常高,平民根本没有机会拜他为师,墨白将军是如何入师的呢?”
“他是一个孤儿,父母在灾荒中饿死了,国师在一次出行中遇见了他,将他带回来。从入门那天起,他和其他师兄弟身份就不同,瞧不起他的人很多,说起来是大师兄,但是谁拿过这个大师兄当过一回事……”
“太过分了,国师难道不管吗?”侍女愤愤不平地说。
“师傅他只能管的了台面上的事情,私下里师兄弟姐妹们谁家举行宴会,又邀请了谁,他管的了吗?”
“这么说,墨白将军当时应该非常孤独吧?”
“在师兄弟中他只有良安一个朋友,良安其实也是个异类”说道这里,羽心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良安身为王族的二皇子,但是处处愤世嫉俗,当时师徒相聚时,大家都举杯祝国泰民安,只有他一个人在摇头,师傅问他为何?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怎么说?”侍女一听也来了兴趣。
“他说,‘天下兴亡,责在贵胄,倘若贵胄戒奢以俭,简政爱民,则不祝而福’。这句话说话,当场气氛就变了,师傅板着脸问他,现在各族的贵胄们难道做的不够好吗?良安回答说,一个人的本性如何,最重要的判断依据就是看他教育子女的方法。而今北方暴雪,灾民遍地,我们身为贵胄子弟,在此莺歌燕舞,还祝国泰民安,岂不是天大的笑话。你说,这个人胆子大不大?”
“公主殿下,我倒是挺佩服这个皇子,”侍女笑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钦佩:“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好人!”
“你说的对,良安是个好人,墨白也是好人,一个中途被逐出师门,一个战死沙场。良安临行前跟师傅说‘你这里能容下说好话的人,也能容下说坏话的人,唯独容不下说真话的人,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来这里。’你没看到师傅当时的脸色,幸亏他是王族的皇子,不然那天还不知道会如何呢。再后来墨白师兄也出发去守边关了,临行前,亦竹师姐叫上我一起去看他,我当面问过他,你知道此行有多么危险吗,这天下是贵胄们的,他们自己的子弟都不愿去守卫,你为什么要去?”
眼见天色转凉,侍女将纱巾披在羽心身上,接着问道:“他怎么说”
“他回答的很简单,他说,总得有人去。”
“公主,他是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你说是吧?”
“我要说不是,你会不会觉得很惊讶?”
没等侍女回答,羽心忽然做了个“嘘”的手势,回头望着一人多高的水草笑道:“你要在那里躲到什么时候呀?站在水里不冷吗?”
侍女瞪大眼睛向羽心说话的方向看去,一大片水草随风轻轻摆动着,水草上方点缀着几朵白色的花,几只停在上面的蜻蜓仿佛被羽心的声音吸引了,鼓着眼睛朝这边呆呆地望着。
“没有人啊,公主你是不是看错了?”侍女盯着看了一会,眼睛有些疲劳,轻轻甩了下头。
“难道是睡着了?”羽心心里暗想。就在此时,水中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不多时,一个人影拨开茂密的水草猛地窜了出来。
“我就知道是你!”羽心假装生气的说:“你躲在水草里面做什么?”
鬼族少年嘻嘻一笑,辩解道:“我没有想要偷听你们说话,刚开始我听到一种很好听的声音,于是便向这边来看,到这里以后你们已经在说话了,我闲着无聊,又看到一只大虾在水草里,便进去捉。”
“那大虾呢?”羽心见他满身泥水,不禁笑道。
“本来抓到了,后来一不小心,又让它跑了,这回他钻到洞里去,再也找不到了。”鬼族少年瞪着无辜的眼睛。
羽心见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地瞥着自己手中的笛子,知道他十分喜欢,便招手让他近前来,问道:“你说的好听的声音就是这个笛子发出来的,你喜欢吗?”
鬼族少年仔细看那笛子,只见笛身通体碧蓝,晶莹透亮,拿来学着羽心的样子胡乱吹了几个音,笛声入耳,顿时感觉体内产生一股暖流,驱散了那股冰冷的寒意。
侍女见他刚刚从水里出来时,脸色发青,显然是着了凉,此刻脸色迅速好转了,也不禁诧异:“公主,我只知道这个笛子是海王送给你的礼物,没想到还能有这般奇特的功效,难怪这么多年,你一直随身携带着。”
“这个笛子是由海族的圣物海族冰晶所打造,吹奏的声音有疗伤炼气的功效,你伤势未愈,又喜欢笛声,这个笛子就送给你吧。”羽心见他爱不释手,淡淡一笑道。
随后羽心简单教了少许吹奏的技巧,让他回屋自己先试着练习。带他走后,侍女再也忍不住道:“公主,这世上什么都可送,但这个笛子您怎么能送人呢?这是海王亲手为你做的,是海族的圣物啊,你这么多年从不离身的!”
“我带着它,并不是因为它是父王送的,而是因为……这是羽锋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侍女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末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