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已经密布了云,大雨点打在烟尘陡乱的山岩上。接着一个又是一个更近的更响的霹雳,雨就倾盆似的倒了下来。雨水开初是横打的,忽然从这边,忽然从那边,接着又改换了攻击法,打鼓似的向人的身上上直淋。
山岩的石缝中躲着一个瘦小的身影,他浑身已经完全被雨水淋透,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有一双眼睛不停地四处瞧着,绝望地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由于大雨的影响,傍晚的天色暗的比较早。
眼看天色已晚,山下搜寻的人马逐渐放弃了搜寻,向城内撤回。
又过了好一会,确认搜寻他的人不会再回来,山岩中的瘦小的身影这才悄悄从石壁中摸了出来。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了眼身上密密麻麻的刮伤,有些较大的伤口依然流着血,血在暴雨的冲刷下迅速稀释,流到地上。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阴影那鬼族特征明显的脸也随着一亮,接着又暗淡下去。
此人正是羽心所救的鬼族孩子,他惊魂未定的脸上显然并没有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突然变成了现在的情形。他快速离开藏身的岩石洞口,向丛林深处跑去。这是一种本能,本能告诉他,此时人越少的地方越安全。
雨已经下了三个时辰,却没有丝毫减弱的态势,山间的小路早已是泥泞不堪,泥水中常常混杂着一些小石块,有些还很锋利,鬼族的孩子没有穿鞋,奔跑中常常一脚踩到碎石上便是一个血印。绊倒了再爬起来接着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摔倒了多少次,又跑了多久。最终前方丛林中出现了一个猎户支搭的临时小屋,他才让自己已经实在跑不动的脚步停歇了下来。
他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觉得又冷又饿。他悄悄走近小屋的侧面,把眼睛透过木条的缝隙中去看里面的情景:小屋里面的空间很小,只杂乱地摆着一些猎户用的绳子、铁钩等。
最重要的是,里面没有人。
他这才直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躺在一堆网绳上,他回想着今天从天堂到地狱的变化:
羽心和几位王族的师姐妹昨日约好今日一起去给师傅请安,因此今日清晨便离了府。由于昨晚读书读的比较晚,鬼族的孩子今天起的也比较迟,他刚刚起床刚刚穿好衣服,羽心的侍女变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的手往外跑。他觉得很奇怪,便问发生了什么事,侍女告诉他:海王昨日在王族宫中议事的时候,王族皇长子长安告诉他,海族公主羽心私自救了一个鬼族的人,希望海王能够让羽心将人交出来。海王一听勃然大怒,下令亲兵卫队第二天一早到羽心府上来将人抓走交给王族。偏偏羽心本人又不在府中,府中的下人们见海王的亲兵卫队到来,谁敢吱声?更有幸灾乐祸者,这几日见羽心居然如此恩待一个鬼族的孩子,心里早已愤愤不平,今日海王亲兵前来,便主动告诉亲兵们他的处所。只有羽心的侍女于心不忍,急忙赶来报信,让他赶紧从后门逃跑。两人跑到后门时正遇上前来封门的亲兵,情急之下,侍女大喊让他快跑。后面的事情他便记得不那么清楚了,依稀只记得自己在街道上被追兵追的东躲西藏,最终不知怎么跑到山上的山岩中躲了起来。
鬼族孩子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渐渐地在极度疲惫中睡去。但是从古至今,这世上饥寒交迫的人是无法有什么好的睡眠的。他自然也不例外,睡到半夜,他被一阵寒意冻醒了,无论怎么把屋里的破布裹在身上,依旧是很冷。这种寒冷并非来自于外面,而是来源于体内,一个许久没有吃东西的人,是不会觉得暖和的。他起身在小屋中四下翻找了一阵,总算在一个破网下面找到半块豆饼,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主人吃剩下的。
饥饿是最好的调料。
他狼吞虎咽地将豆饼塞进嘴里,又拿东西在外面接了些雨水喝下,正准备裹上破布接着睡,忽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微弱的火光。火光在寒风中摇曳着,慢慢地向这个小屋的方向靠近。见此情景,一种本能在提醒他——这个小屋的主人回来了,也是他该走的时候了。
鬼族孩子猫着腰爬到屋子外面,借着灌木丛的掩护,尽量不让来人看到自己,然后恋恋不舍地望着这个寒酸的破屋子。
人在什么样的绝境中才会对这样的破屋子产生如此的不舍?
孩子眼看着猎人回到那个小屋,自己悄悄起身,冒着黑夜的寒气,继续向丛林的深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