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十五年前,黎与蒋战于息都之北,而柘、谯、苦诸国围黎都,黎君使邢良回援,终是不及,国都已陷。”
“邢良只救得黎后与稚子黎天,护归至黎君军中,黎君大恸,与黎后相对而哭,知黎亡之不免,令邢良携稚子隐退入峤山,并言改黎姓为墨姓,当日遣散军马,但无一人离开,于是尽皆战死。”
“邢良杀出重围,入峤山,至于平安村,你知道的,村中之人乃当初息国的亡人,见此情形便救下邢良及墨天,后来得知是黎国将军与世子,又闻听黎君之事,尽皆慨然长叹。”
“邢良伤重,不一月而逝,适值为师出游而归,闻听此事,平安村人有意将你托付于我,我便带你上山来。”
真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信,我是黎国世子,我原本不叫墨天,而叫黎天,我父亲母亲惨死乱军。
那么我该怎么办,是继续隐于此处,还是出山去报血海之仇。我握紧了手中的剑,剑光照射进眼睛,剑中的那个少年已经皱紧了眉头。
“天儿,为师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要激起你的复仇之心,只是觉得应当告知你实情,你的父亲将白龙交给你,就很有深意,又改黎为墨,是既不忘本,又希望你远离纷争,过平静的生活。”
“可是亡国之恨,双亲之仇,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化解了呢;若我不知,当可不为,今我知之,不可不为。”
“过去你常问为师的过往,为师总是笑而不语,今天为师就告诉你,希望能够稍解你的心结。”
“我被人称为华子,实名华集,是杞国之臣,时国君无能,任奸佞之相,轻守边之将,我数劝谏,反受奸佞诬害,贬谪为民。”
“不二年,国内匪盗四起,又适逢天灾频连,萧国以吊民之罪而攻,内忧外患,杞国竟亡。”
“我既痛感亡国之耻,又颇以不能谏听而憾,萧国数度请我任官,我都拒绝了,我知萧君慕名,而非爱才,实在不受其扰,便隐入峤山,如今已三十余载。”
“十八年前蒋国攻息国,峤山下的息国人为避乱而入峤山,自古峤山就有十里峤山八里沟,八里沟里八里骨的说法,我偶遇避战的息国人,就带来此处。”
“后闻息亡,便在此留居,我便教授他们捕猎、冶铁及精耕精纺之术,又传诗书、剑、射、礼、乐诸艺,息国人感念我的相助之恩,又得知我即是大隐华集,对我甚为敬畏,尊我为华子。”
“当初入峤山的息国人逾千,填沟塞谷,到达此处时就只剩下平安村的那四五十人了,他们感念平安之可贵,遂名为平安村,这方圆几十里的山林即为安山,又为有区别,独列我所居之山为隐山。”
说完,他轻叹口气,轻抚了下我的肩,转身离开了。
师父是大隐之人这我知道,平安村是息国遗民这我也知道,师父多才多能我知道,虽然玩心不死,毕竟也传授了我许多,可他竟是亡国之人,更曾是亡国之臣,他为何不愿复国,甚至不愿居于故土?
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是平复国恨家仇继续隐居在此,终此一世,还是带着国恨家仇,杀回故地,手刃凶仇?
那把剑已经出鞘,它已经十五年未曾出鞘,而我,也十五年未曾离开,是不是是时候仗剑而走了,去复十五年前的仇。我收剑入鞘,走出师父的房间。
师父正站在门外,看到我出来,上前一步,与我相对,似在等我回答,答出是去是留。
“师父,我想好了,我要去复仇,如有可能,我还要复国。”
“既然你想好了,那便去吧,我知我拦不住你,少年人血气方刚,遇事要冷静,”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忽然又话风突变,“你个小崽子,要撇下你师父走了,十五年的养育之恩啊,你怎么报答呢,到时候不要灰头土脸回来,要带上黄金十万回来孝敬我。”
黄金十万,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山野之人,拿着金何处去!
他说完这些话,转身朝屋外走去了。
“师父,你去哪儿?”
“小崽子,不要打听,就算打听我也不告诉你。”
他又变成平日里的那个人了,看来我的离开没有给他造成困扰,这就更坚定了我下山的决心。
夜色渐渐笼罩,是无月之夜,但星光满天,我就躺在屋前的地上,望着这闪光的星空一夜;奇怪的是,师父没有回来。这老头又混到哪里去了,难道就不想着来送送徒弟吗?
我收拾好行囊,拿着那把白龙剑,向山下走去。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失去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满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