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恶人作揖、跪拜口呼感谢狂龙,破玄奇颇感趣味不禁又扬首大笑。
这名三恶首圆头虎脑、凶心恶相,简陋红甲覆身,头后一只黑色小辫随着笑声颤甩,一副鲁莽失智又疯狂放纵的模样。
众恶徒也不敢打断他的笑,不见他说停,就一直“感谢狂龙老大”,对着满堂的尸首与鲜血,荒诞怪异……
“好了!安静。笏君卿人呢?”
“禀报三恶首,在后院,他身上也有这种怪东西,我们死了不少兄弟。”
“你们是不想把他抓来给我!这里的破珠子不都变成灰了?我不管!你们给我把人抓过来,我要踩爆他的头!或者你们把他头割下来拿给我让我踩!看他姓笏的再敢找恶人的麻烦,哈哈哈……”
“是,是!”
“现在我们来看一下笏家的忠犬……狗!你好啊,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说,你跟你的主人为什么跟我们过不去!姓笏的是不是多管闲事!”
帝獒自知死亡将近,却怒而不惧,厉眉冷目。
“呸——恶徒!伤天害理之辈,不知悔改,人人得而诛之——啊!呃……”
一摊血水……自破玄奇靴底喷溅、流淌……
忠烈王府总管坚定刚烈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以犬为名,非是屈辱,而是发自内心的忠诚;甘为一姓护院,只因所护此“笏”,志在护得万家。
“真是抱歉,我一时不小心提前踩爆了你的头,本来想当着你主人的面踩死他的狗,再用破匾砸烂他头壳,送你们一起作伴……那句话怎样讲的?对,计划赶不上变化啦!”
破玄奇蹭了蹭鞋底,这动作在他做来,只像是孩童不慎踩到了泥水,要蹭干净些才好走路。
刚一抬脚要转入后院……
气刃追风逐电穿空而来,恶徒纷纷亡命!
随即,一道人影冲入前厅。
血腥浓郁到让人晕眩,身着总管衣物的那具尸体更令明隅愤怒中夹杂了心慌。没工夫多愁善感,目之所及并无忠烈王,他直接奔向尚存喊杀声的后院。
“谁来坏我好事!嗬——吃我【回力掌】!”
无心去管何人拦阻,明隅袖一挥,强悍力道直接扫向破玄奇!
被砸到墙上连连吐血,这名罪恶坑三恶首眼睁睁看人冲入后院,却好像根本没有理解状况,在不知多少人遗留杂混的污血中爬了两下没爬起来,憨声憨气地叫。
“你这一招有够猛!有种再来……”
扫除障碍丝毫不影响寻找笏君卿的速度,明隅只怕自己见到的只是如帝獒一般的尸体。万幸天未绝人,终于还是赶在了珠石功效耗尽之前……
——————
众恶徒已经无力翻起风浪,多数只能瘫在地上痛苦哀嚎。
笏君卿踏入最为惨烈的前厅,满目所见之血狱让他禁不住悲痛,身形一晃,被明隅扶住。
含泪的眼缓缓抚过每一具残尸、每一滩血,欲说无言……
眼神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到不容错辨的衣袍——
“帝獒!啊……”
悲意累积到极点,是宣泄不出的痛,更多的话哽在咽喉,连目也僵住,心一时间坠入茫然……
“笏君卿。”
明隅唤忠烈王的名字,却什么都未说,只是双眼紧紧锁住他的神情,仔细端详,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笏君卿空白濒临死寂的瞳孔渐转清明,缓缓找回实感与意志,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摊血水上移开,回应明隅的注视。
“吾知道先生想说什么,希望什么……笏君卿保证不会因此改变,不会让先生、让世人失望……永远不会。”
清朗的瞳终于不见一丝迷茫与邪染,却刺痛了明隅。
长睫微颤闭上双目,偏过头遮掩了自己的失态。
明隅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心存偏私的人,根本没底气去要求忠烈王,然而如此残忍的要求,他还是表达了,连他自己都要厌恶自己……
笏君卿立即明了他的意思,是因为笏君卿在更为残忍的自我要求。
正常人遭逢这等巨变,可以心性大变,可以偏激,可以愤世嫉俗,可以一意讨仇!
然而明隅在告诉忠烈王,你不可以;
忠烈王也在这样告诉自己,不可以。
——笏家之人还未死绝,精神便不能绝。任何血腥报复都只能视为考验,而绝不能当做移心异志的借口!尽管这“借口”看上去如此合理……
笏君卿蹲下身,单膝点地,手浸入帝獒的血水,握了握,却是什么都未抓起的徒劳……
长年相伴的人,最终如此的结局,大概是觉悟之中的吧?
十代忠烈,几人善终?等到他有了继承人,笏家有了传承,也是……一样觉悟。
压抑的气氛,残余的忠仆与护卫们忍不住低声啜泣。明隅定了定神,打破沉凝。
“忠烈王。”
笏君卿勉力保持平静,应道:“先生有何吩咐,请说。”
“这些人是犯在我手上,我尚未告案。”
“这……这些人闯入笏家行凶,笏君卿自会审理这件事,绝不错判,请先生……”
“我要先处理犯在手上的恶徒,而后向忠烈王府告案。这句话不是询问你的意见。将王府之人带出去吧。”
罪恶坑之人心性基本都有问题,本就难审;如今狂龙出关,再让忠烈王府审理很可能会出棘手问题甚至引发祸端。
门关上,隐约透出少许短促惨呼,很快,彻底平静下来。
明隅推开门,手上提着剩半条命的破玄奇。
此人自称三恶首,若是让他死在忠烈王府,明隅自是无妨,只怕此时将狂龙的脸打的太狠,害了笏君卿……
不如提他去见狂龙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