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隐隐大钟逐渐现身,笼罩僧人于其中。
咚。
一道钟声起,音小细微。
僧人双膝微抬,似要起身。
咚!
钟声再起,振聋发聩。
僧人身形半躬,扛剑而起。
轰!
伴随着僧人身体直立,笼罩着僧人的大钟向外轰然炸裂,周遭空间一阵颤动,好似就要破碎开来。
微微涟漪波动至僧人头顶,只听得又是一声巨响,那柄大剑应声而断,其中无形力道顺着残剑传至道士身后那巨大法相,后者如遭重击,随法相一起倒飞而出,散下金光点点。
道士在空中一阵翻飞后止住身形,嘴角露出一丝血迹,而那道巨大法相一时破碎不堪,很快便失去踪影。
中年道士收剑入体,轻吐一口血水,看向不远处那个年轻僧人,开口道:“死秃驴,境界又高了不少嘛。”
僧人依旧停留在原处,似乎也没有继续出手的意思,见他合十作揖道:“施主谬赞,少有精进。”
道士又是一声轻呸,“秃驴就是虚伪。”
年轻僧人不再搭话,只是看向远方另一处。
中年道士随之望去,一时沉默,然后开口道:“换做与他交手,你有几分胜算?”
年轻僧人稍忖片刻,摇头道:“未有半分。”
中年道士耻笑道:“死秃驴又开始了。”
年轻僧人反问向中年道士,“我佛慈悲,那么施主你呢?”
中年道士思虑半晌,“那人与你不一,你这副不动金刚着实棘手,换做他的话,我应该有超过五成的机会。”言语之间自信满满。
年轻僧人似是不太赞同,“这位稷下君子虽说不善切磋斗法,但是已初窥大道,我等必不是其对手。”
面对年轻僧人对那人的直白夸赞,中年道士冷哼一声,“距甲子论道不过十余年,到时胜负便知!”
年轻僧人难得露出一丝胜负心,见他微笑道:“甲子论道,施主到时估计还得先过贫僧这一关。”
中年道人气笑道:“那秃驴你就等着被我打破龟壳吧!哈哈哈哈!”
笑罢,道人留下一句明年再战,脚踏虚空而去。僧人往前者背影一揖,然后再看向之前两人所望之处,片刻后也悄然离去。
天地间瞬时恢复寂然。
......
夜临,月现。
海岛上一对师徒收回目光。
老人抚须而笑,“也不看看师承何处,小牛鼻子安敢大发阙词,不过,那小和尚倒是瞧得通透。”
中年书生道:“逞匹夫之勇,甚是无趣,有那空闲杀杀几头大妖才是大善。”
老人对自己学生这清冷性子见怪不怪,笑道:“两年间强行提升境界无数次,不知这匹夫又是谁呢?”
书生悻悻然。
也知晓其中缘由的老人发出一声叹息:“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书生默然。
眼见学生不愿谈及这个话题,老人说道:“回到你刚才所说,两年前那道禁制第二次松动,一时不知又涌出多少污秽,虽说如今修复如初,可谁又知道这天地间还隐藏着多少大妖?而这些大妖又有何等战力?”
言语之间隐有担忧。
“暂且不论其境界喜恶,单是这些大妖的隐匿能力便超出人类修行者一大截,饶是为师超出一定距离也难察觉半分。”
书生一脸毅然。
老人看见前者那副神情后,立即骂道:“为师所讲这些不是以此激励你这个榆木脑袋!而是要你惜命!知道吗?!”
知道自家先生是在担忧自己,书生内心微暖,嘴上仍是说道:“其他妖邪学生可以不管,但是它,学生不能不顾。”
老人闻言闭眼制怒,生怕自己忍不住就要出手。
好一会儿,老人睁开双眼,缓缓说道:“本来今天是存有强行绑你回去的念头在的,现在细想来,看样子是不可能了。”
书生闻言恭敬一揖,“谢老师成全。”
老人一拍身前自己学生低下的脑袋,差点把后者就此拍在沙滩上,“呸!成全什么成全!你这是要去死了还是怎么的?”
书生吃痛,只得咧嘴摸了摸脑袋。
老人收回手,念叨道:“咳咳咳,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书生一时无语。
风起,海面微波粼粼,一时有几条飞鱼结伴跃出海面复而入水,老人看在眼里,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孔生啊。”
见先生今日第一次念到自己的名字,中年书生恭敬应道:“学生在。”
老人说道:“读书人有那君子之交淡如水一说,可也莫要苛求他人非君子而不相交。”
名为孔生的中年书生点了点头,“学生自当铭记于心。”
老人笑骂道:“以你这个执拗性子,铭记于心自然不假,但付诸实践又是猴年马月去了?”
被一语道穿内心所想,孔生露出一丝苦笑。
老人继续说道:“人立于世,友人不在于多,三四交心足以,但是一个没有,却是万万不行的。”
孔生语气稍停顿道:“学生......会尽量去尝试。”
老人轻抚胡须,笑道:“那为师这便走了。”
孔生弯腰一揖,“恭送老师。”
老人于原地瞬间消失不见,却见孔生作揖久久没有直起腰身。
......
有一儒衫老人于虚空中看向一道萧瑟身影,半晌,摇了摇头,就此彻底消失。
名为孔生的稷下君子缓缓起身,看向大海深处,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