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钢听了,大吃一惊,说:
"姐姐,这怎会不知道?她是我们村,1937年从上海逃难回老家的,济培婆婆黄若仙的亲生女儿呀?
我和济培婆婆小儿子和寿是铁杆哥们,所以我知道的。据说你妈我大姑,曾在济培公的爹爹,家宝太公当家时,是他家的帮佣呀?
那和英姑,不是跟你差不多大的?"
郑李香嘘的一声,示意兄弟不要大声,隔壁去说。
布钢和表姐来到隔壁灶间,两个再轻声确定,这个和英定是和寿的同胞姐姐。
于是郑李香把受李和英之托,代为寻访娘亲,以尽人事享天伦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表弟听。
原来,李家宝买来的丫鬟小秋,1917那年,早已与安徽凤阳的一个,在上海打工的老乡陈忠根结了婚,并生下长子陈平安。
而小秋自己,仍旧在少主人家达的大侄子,李济培家里做长佣。
后来李济培投江,李和福失疯,主人家一下子败落。
但小秋忠厚淳朴,仍然隔三差五的上门,两家亲如一家。
上海沦落这天,陈忠根带着妻子儿子,锁好住在上海最穷的闸北一间租房,简单打了两个包袱,准备逃到安徽老家,躲避战乱。
逃难前,小秋带着丈夫儿子前来向夫人黄若仙辞行。
快到夫人临时住的地方时,一队日本兵远远地,呀西呀西地冲了过来。
小秋连忙叫儿子老公躲避起来,却看到前面不远处,11岁的和英,吓得正在大哭。
大街上闹轰轰的乱成一片。
小秋见了,飞速扑上去,把和英扯进怀抱,快速退进街角。
眼看日本兵穷凶极恶,不要说去跟主人道别,这样子把和英送回去都已凶险万分。
无奈之下,叫丈夫拜托街边一开杂货店的,匆匆代为写信,把情况向夫人作个简要说明,小和英她会尽心照顾等。并放下一千元民国纸币,再三求告店主务请送到长宁支路100弄16号的黄若仙收。
那开店的见只有一千元,连块香皂都买不了。就随口说:送是一定会送,却不能保证那边有没有人。
小秋也没办法,只好随着大批难民,逃难而去。
一路受尽苦难,自不堪言。
好在小秋从小讨饭出身,对于这种合家逃难,比小时候为吃饭而讨饭完全不同。
加上李和英与儿子陈平安年岁相仿,虽一路讨饭到安徽凤阳,吃尽苦头,却也苦中作乐。
宁愿两个大人空肚子,尽量让两小孩能充饥。
逃到安徽老家,一直要等过了六,七年,小日本才投降。一家加上和英已经五口。
那天,小秋带上十七八岁的李和英,及已长成大小伙子的陈平安,重新回到上海。
奇怪的是,锁着的租房,竟然仍旧是原把锁。就打开房门,清理一番,安顿了几天。
这几天内,小秋带着和英,平安,天天到夫人黄若仙租住过的地方,寻找夫人下落,却哪里还有影踪?
小秋因舍不下安徽老家的几亩庄稼,担心丈夫忠根连着小儿子陈平全,人手不够,就让平安与和英住在租房里,继续寻找。
她自己先回老家帮忙收割田地里的庄稼,准备来年芒种过后再来上海。
谁知战乱不止,一去竟是六年。
李和英和陈平安,两个苦难人,一对小情侣,两年后,由老天爷作主,在租房内合二为一,配成了夫妻。
可怜李和英离开娘身时只有十一岁,除了知道死去的爹爹叫李济培,有个大哥哥和福已死,二哥哥叫和禄,小弟叫阿寿,妈叫黄若仙,还有一个刚领养不久的妹妹叫小英外,连外公叫什么都早已忘记。
依稀记得妈妈讲过,大外公别人叫他黄老板,具体什么名字,根本记不清楚。
而婆婆小秋本该清楚的,却因为做丫头下人的,只知道小主人家达,老家是浙江。
小时候从不敢多打听主人家的私事。等大了济培当家后,他又几乎十多年不回老家,所以小秋实在不清楚,和英祖上的老家到底在浙江哪里?
另外,小秋知道有个叫李和妹的,也是主人家的老乡,先前常来窜门,带着的女儿小名叫香香,与和英差不多的年纪,却又不知后来为什么不走动。至于她住在大上海什么地方,更是一些不知。
和英能从婆婆处知道的就这些。
和英小两口到1950年,仍然不知娘亲身在何方?
到了1951年,黄金荣扫南京路大街的新闻传遍全球,和英才突然怀疑,自己会不会与这个黄金荣有关系?
就连忙和丈夫平安赶去黄公馆,依稀认出了风烛残年的大外公。
老眼昏花的黄金荣,却怎么也认不得眼前这个少妇是个什么人。
当和英哭喊着,说出姆妈叫黄若仙时,这个八十三四的老头,才知道和英就是自己亲侄女的女儿。
禁不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而当和英问大外公他的侄女婿,自己爹爹济培老家是哪里时,不知是黄金荣口误还是老糊涂了,反正黄金荣一口咬定是宁波鄞县。
和英当然相信他的话。
就一直在宁波的鄞县一带寻找,却一直没有结果。
这期间,十几年租房的老房东早不知去向,和英平安总算在上海有了属于自己的18平米的房子。
并在这里落地生根,生了两男一女,大儿子志高,小儿子志远,女儿志姗。
一家五口,就在这十八平朱大的地方吃住,标准的螺蛳壳里做道场。
一直来,李和英从未放弃过寻找娘亲和兄弟的念头,连那十年也不例外。
李和英一边上班参加工作,一边利用所有节假日时间进行寻找。包括后来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加入寻亲的队伍。但一直一无所获。
到后来,全家人只要听说是浙江人,都倍觉亲热地会上前搭讪,哪怕是浙江有亲眷的上海人。
这样一直苦苦寻找四十多年,苍天不负有心人。
和英的大儿子陈志高,早已在上海一家国营单位上班,并已是规划建设科的科长。
一天,单位来了几个兄弟单位的客户。
其中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男子,说起自己外婆是浙江乡下人,那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空气特新鲜,真的是世外桃源。
并说外婆前年去世的,去世前叮嘱妈妈,把骨灰带去老家安放。他过几天就要去了,真的太开心了等等。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志高就问他外婆是浙江哪里人?那人说是浙江绍兴嵊县。
当时陈志高并不太在意,等回家两天后与妈闲聊,说起这事,也许是茫茫天意,母子俩突然几乎同时想到,浙江宁波的鄞县,与浙江绍兴的嵊县,上海闲话几乎一样。
讲起鄞县一定要前面加上宁波,而嵊县也一样,前面一定要加上绍兴,旁人才分辨得清。
一时两人欣喜若狂,叫来全家人分析,觉得越来越有可能是嵊县。
对以前的先入为主的思维,感到十分懊悔,以为黄金荣宁波余姚的,太公家宝既是同乡,就肯定也是宁波,何况大外公亲口说是鄞县!
第二天,陈志高迫不急待地赶去兄弟单位,找到这个叫秦之华的人,详细问清楚他们亲眷的具体地址,并一同记下他的妈妈名字。
当陈志高回家,把那秦之华妈妈的名字叫郑李香,小名叫香香告诉自己妈妈时,李和英激动得当天住进了医院。
直觉告诉和英,这个郑李香,定是四十年前的儿时伙伴。
为慎重起见,陈志高先直接面见了郑李香,把自己妈妈的名字,写在一张纸条上递给她,并告诉她自己外婆,娘舅等名字,委托她先代为探访。
郑李香讲完,把口袋里陈志高给的字条拿出来给表弟。
说真的,郑李香早已忘记自己四五岁时,有过一个叫和英的玩伴。
李布钢接过一看,手都抖了起来。
这事若是真的,那是绝对万分激动,无比轰动的大事啊!
一个勿小心,老太太会不会兴奋得??
李布钢略一沉吟,心想:
"自己今晚有二十来个上海亲眷到来,这是全村都知道的大事。
若自己亲自去找和寿,和寿认为我客人不陪,而去找他,事情肯定严重。
直接讲出来的话,老太大年岁太高,快85,6,还会忍耐得住?
不妥,还是叫小峰偷偷去把和寿叫来。"
这样一想,就唤过小峰,让他不露声色地去把和寿公叫来。
一峰得令而去,不一会儿,把和寿公请到。
李不钢知道和寿好酒,此刻事关重大,怕和寿太激动,就不虚情客气,领着和寿到大儿子一原家。
吩咐儿媳妇泡了茶,让她出去,并带上门。
屋里只剩下布钢与和寿两个。
李和寿从未见过这个侄兄如此神色疑重,不由得有点紧张起来,不知出什么事了。
只听布钢一字一句讲道:
"和寿,你要保持心态平和,千万不要激动,来来来,先喝杯茶,静静心,缓缓气,这关系到老太太,她这么大岁数了,不知能不能承受?"
和寿听布钢说关系到老娘,刚坐下的人立即腾地站起!
"布……布钢,什么事这么严重?"
布钢一声不响,只是把手中的一张字条,平摊在桌面上,用手压住,慢慢地推到和寿面前,手一挪,露出三个苍劲有力的钢笔字:
"李和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