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书道:“在下适才在山石后头听到你们一番说话,罗兄是铁铮铮的好汉子,我也不能有所欺瞒,小弟在辽东军中充职,今次到湖广是专为树海而来。我二人先前同十二妙使打过照面,为防被她们认出,故而易容改扮。”罗琨一怔道:“然则张府门外那两名兵士,也是骆兄弟你安排的人手?”骆玉书点头道:“正是,骆某当时因他事离开,不想回来时树海已被罗兄带走。”
罗琨笑道:“原来骆兄弟早知道我是谁。那你可遇见我那何老弟了么?”骆玉书笑道:“小弟和他切磋了两手,这位何兄好俊的打穴功夫。”罗琨道:“他是洛阳韩家的亲传弟子,武功是很不错的,不过跟老弟你比起来就差得远了。他同你交手一定吃了亏,是不是?”骆玉书道:“那倒也不尽然,我们以二对一,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后来那沉霜使和染霞使赶到,护着那位何兄走了,小弟一路追寻到此,正巧撞见罗兄。”
罗琨皱眉道:“如此说来,老弟适才将我救下,是要罗某带你们去找树海呢,还是要抓我见官?”骆玉书道:“兄台何出此言?罗兄要走便走,小弟决不阻拦。”罗琨道:“骆老弟,你是兵,我是贼,自古势不两立。现如今你把甚么都跟罗某说了,就这样放我走,倘若我去通风报信,你不怕再也找不到树海么?”骆玉书摇头道:“罗兄方才也说了,一个人的品行发乎于心,那是装不出来的。小弟敬重你的为人,不愿见兄台受人折辱,罗兄若觉得小弟救你是另有所图,未免将在下瞧得小了。”
罗琨敛容道:“我是个粗人,说错了话,老弟莫怪。”顿了一顿,又道:“老弟是骆老前辈嫡孙,又是我救命恩人,要是不嫌罗某高攀,我二人便结为异姓兄弟,从此祸福同当,做哥哥的这条命便是老弟的。”骆玉书喜道:“小弟乐意之至。我们向前寻个村镇去买些牲醴香烛,喝上他三大碗酒如何?”罗琨摆手道:“酒是一定要喝的,这些繁文缛节能省便省,我们就在此地结拜,岂不痛快?”骆玉书道:“也好,听凭大哥吩咐。”
罗琨转头对顾青芷道:“顾家妹子,我看你也是女中豪杰,不如我三人一同结拜如何?”顾青芷望了骆玉书一眼,摇头道:“认你做大哥小妹欢喜之至,跟他结拜啊,我可不乐意。”罗琨闻言一怔,随即大笑道:“是是,罗某糊涂了。我同你俩各自分开结拜,这样总成了罢?”顾青芷只低首浅笑不语。
当下三人撮了堆黄土,罗琨同骆玉书及顾青芷各朝八方拜了,起身叙了年齿,笑道:“罗某痴长两位十好几岁,只好忝居兄长,叫你们一声贤弟、贤妹了。贤弟系出名门,武艺超群,他日成就未必在李卫公之下;贤妹疏朗阔达,亦不输于出尘张氏。我这大哥虽然没用,一副大胡子倒是货真价实,我三人今日相会,岂不也可算是‘小风尘三侠’么?”说完捋须大笑。顾青芷听他将自己同骆玉书比作李靖和红拂女,不禁脸上一红。
骆玉书道:“大哥,此刻你我已结为兄弟,说话便再无甚么顾忌,小弟有几句衷肠之言不得不吐。小弟无意中得知也先贿赂王振一事,本就筹画着如何应付,不料无为宫突然从旁杀出,令人措手不及。小弟先前听到大哥私自放走了树海,适才又得罪了那甚么十二妙使,无为教戒律森严,恐不会饶过大哥。大哥慷慨豪迈、秉性纯良,又何必自陷于这些邪魔歪道?小弟愿保举大哥一个武职,一来为国报效,二来亦是光耀门楣之事,今后我二人一齐清肃寰宇,岂不快哉?未知大哥意下如何?”
罗琨缓缓道:“贤弟,蒙你对我披肝沥胆,做哥哥的好生感激。我乃宣化府人,七岁上便父母双亡,扔下我同六十多岁的老祖母相依为命,乞食度日。十一岁那年腊月天寒地冻,我和祖母蜷在一间破庙的草堆旁,眼见便要饿死,当时老宫主还未创立无为宫,正巧路过破庙,见我祖孙二人可怜,便收留了我们,之后更时时派人接济。后来我祖母眼睛瞎了,下不了床,老宫主又差遣两名丫鬟侍奉周到,让她老人家得以颐养天年。贤弟你说,这样大的恩情,做哥哥的是不是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骆玉书点头道:“不错,男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滴水之恩、一饭之德,不可不报。”
罗琨叹道:“贤弟为朝廷效力,自然视我等为邪魔歪道,但朝中也有王振这样的大奸大恶之人,偏生皇帝又对他言听计从,难道便有人敢说当今天子不圣明么?唉,这善恶之分本就难断,又岂可一概而论、非黑即白?”
骆玉书一怔,道:“当今圣上年纪尚轻,一时被奸臣蒙蔽,也是有的。”罗琨摇头道:“皇帝即位时虽然年幼,而今他已是弱冠之年,足辨忠奸,怎仍是宠信王振?贤弟,我知你盛意拳拳,对我一片好心,但哥哥当年对老宫主发过誓,纵不能将本教发扬光大,也必终身事教,决无贰心。如今老宫主已然驾鹤,我如若背信弃义,死后有甚么面目到九泉之下见他老人家?”
骆玉书沉寂良久,叹道:“大哥季布一诺,小弟自然不能勉强。但大哥得罪了那十二妙使,这些道姑行事辣手,武功又高,我担心她们日后会对兄长不利。”罗琨笑道:“贤弟放心,这些女娃子里除了染霞使素来狠辣,旁人心地都还不错,尤其是那织霈使,不小心踩死只蚂蚁都要掉眼泪。今日我刚过德安便被霜霞二使追上,她们质问我树海的下落,我又正在气头,一言不合便动上了手,这才成被围攻之势。老实跟贤弟说,哥哥我在无为宫职位虽然不高,辈分可老得很,只须此番回去禀明实情,少宫主向来敬我三分,必不致多加为难,谅那染霞使也不敢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