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堂淡淡的声音传过来,语气里却听不出有什么波澜,只让人觉得孤寂万分。
他这些年的路虽说难走,却父母俱在、亲朋安好,今日陡然遭此别离,心中想到的却是顾谨祖母离世一事。
顾谨侧了侧身子,将身边一处干爽地界让给了他,陆归堂自然落座,二人依于廊檐之下,庭堂之中是不歇的雨点起落声,耳畔却隐约传来了梁燕啼喃。
凉风夹杂了雨汽,虽有些寒意,但拂在人的面上却甚是清爽,顾谨又往陆归堂身边依了依。
“阿堂,听见廊下的燕声了吗?”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的很,只应一句:“嗯。”
“梁燕啼喃处,已经不只是汴梁城的王府谢宅了,咱们的路虽说更难走了些,更凄寒了些,但,离尽头却也越来越近了。”
她知道陆归堂心思沉稳,这种时候无需同他说什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之言,只盼自己陪在他身边,能减他一抹孤寂。
陆归堂对这话果然受用,当下就伸手揽了顾谨,亦没有说旁的,只语意坚定,“我们下午就回军营。”
李昌平是如今手握定州军权之人,又得军心与民心,若让百姓与将士们知晓国舅薨逝,民心与军心皆会大乱。距离惠景和被黄奢绑走已经有数日光景了,宁国公就算没得到消息,也定然察觉出来事出有异,宁国公与陆承修所忌惮的不过李昌平一人,若李昌平已经离世的消息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那……定州的局面便难在陆归堂的掌控之中了。
几人心中皆知道此事的利害,柴昱强忍着心中的悲恸亲自去置办棺椁,如今定州城里也只有他有法子能够堵住旁人猜忌。
这日午时刚过,刺史府的下人就拉了李昌平的棺椁出城,陆归堂与顾谨同换了素白衣衫一路跟着,定州城外一座孤冢,诉那人一生凛冽豪情。
见此景,陆归堂终究没忍住,落了眼泪。
谁能想到堂堂国舅,领兵马五万,今日孤坟之前竟然连一块墓碑都不敢有,无人知道他是声名显赫的国舅爷,亦无人知道今日跪在那坟前的男子便是咸王殿下。
陆归堂俯身,长叩不起,心中的念头却有诸般:
今日陆承修为一己私欲行逼宫之举,夺国玺,传圣意,置圣上与皇后于罹难之中,是不孝。他不顾兄弟情分,欲取自己与李昌平的性命,间接害死李昌平一条人命,是不义。他坐监国高位,掌天下大权,却不管定州匪患横生,不顾朔北战火连天,如此失信于百姓,是不忠。
陆归堂的手掌紧握成拳,将今日之苦痛牢牢记在心中,此后他亦不再顾念与陆承修之间的兄弟情分。
就像顾谨说的,这条路虽说越来越难走,难走到痛失亲故,越陷越深,但走得越远,就离尽头越近。
顾谨上前将他扶起,感受到陆归堂微微颤抖的双手,她亦怔了怔,却也只是片刻,顾谨便牢牢将他握住。
“阿堂,军营中的将士们还在等着我们。”
他复伸手反握她,嘴角扯出来一丝笑意,“谨谨,我们走。”
二人各怀心思,却又目标一致,柴昱望着两匹飞奔而去的快马长长叹了口气,他回身,看向那孤坟一冢。
“昌平兄呦,你就这么撒手去了,留下这两个孩子步履维艰,狠心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