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旺几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慢把手松开,放任张秀春往桌子边走去。
走近了,张秀春举高了扁担,一扁担落在林远福左肩膀:
“老子盼了好久,被别人骂得天天流泪,眼睛都哭瞎了才要到一个儿,没想到哪里是儿,分明就是一个鬼。一个讨债的鬼。”
接着又一扁担落在林远福手背上:“去年你气死了你老汉,今年你又想打死你婆娘,打死你女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都是我的错啊。”
随即再一扁担落在林远福臂膀上:“小时候没把你教好,现在教也是白教。那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龟儿,打死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一扁担在背上打出个闷响,林远福又吼又叫又乱转,像条被拴住的狗,昂昂直叫。不过他也不只是叫,这畜生还会说话,还会骂人:
“老东西,你把老子放了,老子要打死你,等老子……等老子挣脱了,老子要把你们一个个全部杀了……”他瞪圆了眼睛,脸色青红,脖子上的血管一会儿鼓得像蛇,一会儿像蚯蚓。
张秀春又一扁担朝他嘴巴打过去,“阎王天天要收那么多的人,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怎么不把你收了,怎么不把你死了。”
周秋旺的妻孙红英拉拉妯娌谭红芳的手,“再打下去怕真要打死人了,我们去拉一下吧。”
谭红芳道:“打不死,你看看林远福都把张娥打成什么样子了。”
“好了,莫说了,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回去吧,不掺和了。”
周夏旺喊道,拉着妻子谭红芳就走。
“真是造孽哟,张娥人才好,长得这么漂亮,怎么会眼睛瞎,找了林远福这么个男人。”
“哪里是她自己找的嘛,是被她后妈卖过来的。”
……
六人一起出了门,一边走一边说,一边说一边叹气,一边叹气一边骂人。
不一会儿大雨又洗刷刷的落了下来,张秀春打得累了,与张娥坐在一起,抱着张娥默默流眼泪。
张娥不哭,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堂屋的地,像是傻了更像死了,眼睛也不眨。
婆媳俩就这样干坐着,忽而林远福喊了起来,“老子要去上厕所,把老子放开。”
张秀春听而不闻,静静抱着张娥的肩摸着张娥的背。
“老子要上厕所,快给老子解开!”
张秀春吸了吸鼻子,轻轻拍着张娥的肩,静静的望着门外,雨大得像天上破了个窟窿,哗啦啦的打在屋顶上,打在地坝里。
屋檐上的水比水龙头里的水都还流得急,淌得大。
“听到没有,老子要上厕所。”
林远福吼叫起来,声音混在雨声里再钻进耳朵里,就像蚊子在风扇下面叫。
张秀春放下手来,拉住张娥的手,在掌心来回摸搪。倏而张娥站了起来。
“你去做什么。”
“他要上厕所。”
“不要让他上,憋死他活该。”
“憋不死他,到时候我们还要帮他洗身子。”
张娥将林远福从桌子下解开,林远福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满脸鼻血的狠瞪了张娥一眼,然后往厕所走了过去。
“妈,你在这里等酒酒回来,我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张娥跟着走了过去。
厕所就在猪圈旁,站脚的地方是一块从猪圈里伸出来的大石板,石板中央打了个拉屎的洞,林远福摇摇晃晃的蹲在洞上。
张娥转身爬近猪圈里,她早就知道石板上有了条裂缝,怕大猪把石板跳断掉进粪坑里,所以前两天她就把大猪卖了只留了两头小猪。
她站在猪圈里,两头小猪饿了,围在她脚边打转转。张娥把主猪感赶到一旁,手里拿了个大锤,看看蹲在前面的林远福,看看石板上的缝隙,吃力的将锤子举起来。
咚!
锤子敲打石板的声音,石板掉进粪坑的声音,林远福在粪坑里扑腾的声音……
呼声叫声入雨声,饶是耳明亦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