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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旧友重逢终不识(1/1)

    眼前竟然白茫茫一片,大风呼啸,天空中翻飞着雪花,这雪花与他所见截然不同,手掌般大小,却又那般轻软,落在脸上也不冰冷。沈月白动了动脚才发现自己不知几时竟站了起来,四下看看,早已不在山腰处,身边也没有乌樟。自己一个人,他反而放下心来,这下应该不会拖累谁了。

    “白小子,你几时醒的?”大风大雪里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问话,沈月白被扑到脸前的雪花扰得睁不开眼,他不认识这把声音,问的问题也不知如何回答,遂不做声。

    那声音没有得到回答也不气恼,反而又近了一点,这次沈月白能约摸看见不远处那个黑色的人影了。“醒了也不和老朋友聚聚,到我这山上来做什么的?”风愈大,沈月白不得不抬起袖子掩着面,他快不能呼吸了。他这时突然注意到,风大雪大的,不仅不冷,他也没有站不稳的感觉,这个幻境怪异得很,对他有着怪异的友好。

    雪地上传来一阵滑行声,就像是有人拖着重物在雪地上走过的声音。

    滑行声到面前停了下来,沈月白试着睁了睁眼,立刻瞪大了眼珠,眼前哪里还是白茫茫的?草长莺飞,百花怒放,这美景他从未见过。再看眼前这人,不,这妖,他实在无法忽略这人身下的这条巨大的蛇尾,看来滑行声是这人用蛇尾走路发出来的。这人一身黑袍,脸色却异常的白,就像从未见过太阳似的,连头发、眉毛的颜色都是浅浅的灰色。本应是病态的苍白,脸上却满是和煦的笑意,眼底还晕着温柔之色,让人在害怕之前先对他有了亲近之意。

    沈月白想起他刚刚说起的“老朋友”,再看这人的一脸笑意,也许真是自己从前的朋友呢?

    洛夕停在几步外认真看了看沈月白,对方除了对幻境的变化感到惊叹外,再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心下有了计较,不再叙旧。反而敛起笑意拱手作礼:“在下是这山的主人洛夕,看公子在山腰处逗留许久,特来问一问是否需要帮助。”

    沈月白也拱手还礼,“我二人是来山上采石的,不知山主能否行个方便?”行个方便?我这山主还是你封的呢!

    洛夕收起蛇尾变出腿来,又撤掉幻境,一声铃响叫醒了沈月白和乌樟。“既要采石,就随我上山吧,矿在山顶上。”说完也不予解释,递给沈月白一根竹杖,“公子若体力不支,可用竹杖撑一撑。”

    三人缓步向山顶行去,洛夕本不欲多手,但沈月白身子太弱,没走上几步就摇摇欲坠,只好时不时折叠一下空间,缩短上山路程。快到山顶,洛夕比沈月白还累,脸色更加苍白,黑袍都汗湿透了。乌樟一直扶着沈月白,不动声色地打量洛夕,自然发现了洛夕所为。他有些奇怪,沈月白醒来之前,这些传说中的大妖都销声匿迹了,怎么这时候又跑出来一只了?难道是因为沈月白醒了?

    终于上到了山顶,山顶石台上有一人穿着同样黑袍远远看过来,沈月白爬山爬得头昏眼花,看不清那人相貌,只觉那人的眸子冷厉非常,直直的像是要看进心里去。洛夕不动声色地对那人摇了摇头,“洛云,沈公子二人是来采石的,爬山太累了,你先带他们去歇息,吃过晚饭睡一晚,明日再采。”

    沈月白轻声道谢,拄着竹杖直起身子,浑身上下汗津津的,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醒来这么久,还从没这样活动过,有些吃不消。乌樟搀着他的手抓得有点紧,沈月白有些不适地挣了挣,乌樟这才回过神来,再看眼前,那位叫洛云的男子已经转身走了,忙向洛夕道谢后,扶着沈月白跟了上去。

    洛云将他们带到一处石洞前,也不说话,远远地指了指就转身离开了。

    乌樟扶着沈月白进石洞内休息,沈月白沾床就睡,他实在是累极。乌樟知他满身是汗,又觉得不太好为他更衣,平时这些细活都是木樨做的。最后还是使了个净身咒,沈月白的身子若是带着汗睡一觉,醒来怕是会大病一场。

    沈月白昏睡,他无事可做,在石洞里转了转,这石洞虽小,却五脏俱全,和沈府的屋子一样精巧的很。他又想起刚刚那两位的名字,沈月白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但他成妖日久,这两位大妖的名头还是听过的。

    洛云是蛇族之主,传说身上有蛇族先祖血脉,妖力非凡,洛夕是洛云的同胞弟弟,精通幻术,洛云曾经离族三年,洛夕假扮他三年无人识破。

    很久以前,在沈月白还很活跃的时候,整个妖族都要敬他们兄弟二人一分,无非是因为蛇族里有先天至宝——凤凰泪和麒麟角。这两样都是治病救人的宝药,再大的妖都会怕自己遇到劫难,留一份情面就是留一分生机。

    后来,沈月白出事后,他守着沈月白在山里一待就是许多年,妖族的动荡他并不清楚,但他曾听别的树精说过,蛇族覆灭了。却原来这两位是寻了个山头躲起来了吗?

    这样想着,乌樟又有点唾弃自己,背后不语人是非,让沈月白知道怕是要骂自己。又有点沮丧,就算醒来也不是真的他,还会管他是不是语人是非吗?

    “他们来采石?”洛云在洛夕床边坐下,一手抓着弟弟的手,输了一丝妖力进去为他调息。洛夕直到消化掉这丝妖力才好点儿,他喘了口气,“哥哥,喝水。”洛云起身倒了杯水喂给他喝,洛夕就着哥哥的手喝掉了杯中的水,低头看见自己苍白的手又发起了呆,他是真的很高兴能见到沈月白,为了活下来,他已经多年不动用妖力了,今天一高兴差点把自己高兴死了。

    “他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他根本不认识我。”洛夕喃喃道,说给哥哥听,也说给自己听。

    洛云没有说话,拿过杯子在床边坐下,拉过弟弟的手在手心捂热,他看到沈月白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变了。

    从前那个上天入海毫无惧色,刀山火海如履平地,雷劫阵阵依然谈笑风生的沈月白,不知去了哪里。

    那般天人之姿,那般傲立妖群,却也坠落得那般快,那般惨烈。

    他不禁想起非墨,失去爱人的非墨,如今不知如何了。

    自从沈月白陨落后,妖族一度失去秩序,后来天降神谕,妖族得以重修秩序,大妖们都去了该去的地方,他和从前的友人们都失去了联系。洛夕在大战中受了重创,他没有接受调遣,而是带着弟弟回到了出生的地方,一住就是许多年。

    但是,他又想到,沈月白能活过来,也许就是好事一件,至少他没有死。

    他抬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不是就不是吧,身但重任活的不痛快,变成普通人,至少不用那么辛苦。”他哪里知道,普通人的沈月白也不轻松呢。

    兄弟俩又说了会话,洛夕才困倦睡去。洛云为洛夕调息了一盏茶的工夫,一天就快结束了。

    乌樟接过洛云送来的晚饭,道了谢,正要转身回山洞时,洛云叫住了他,“沈公子如何了?初时见他脸色不好。”乌樟点点头道:“多谢关怀,少爷已经好多了。”见他不欲多说,洛云只好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洛云回到洛夕房中歇下,轻轻揽住弟弟瘦削的身子,艰难地进入睡梦。他最近总是从梦中惊醒,梦里总是充斥着血腥和杀戮,他知道,他内心在不安,洛夕的状态很差了,但他不想失去弟弟,不想失去爱人。

    沈月白直睡到第二天清早,稍微恢复了点元气,他总是需要大量的睡眠来恢复孱弱的身体。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沈月白擦脸的动作顿了顿,从前是怎样的呢?太慢了,一步一步来实在太慢,可他又折腾不起,他觉得,羽毛离他真的太远了。

    用过早饭,洛云带他们去矿里采石。沈月白看了看身后,没见昨天那位山主,“山主不来么?”想着便问了。洛云正要点火把的手一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说道:“洛夕很累,在睡觉。”还会不会醒过来就不知道了。最近洛夕常常一睡好几天,甚至一睡几个月,他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了。

    洛云将他们送进玉石矿中就去了外面,沈月白带着乌樟在矿里看石头,矿挖的不高,成年男子在里面直不起身子,沈月白弯腰久了有些头晕,便干脆蹲在地上找石头。乌樟本就不懂石,跟在沈月白后面捡他找到的石头。

    不知过了多久,沈月白突然轻声说道:“乌樟,我从前认识这两位洛公子吗?”乌樟诧异地看了蹲在前面的沈月白一眼,这还是他醒来后第一次问起以前的事,但乌樟不能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沈月白的从前如何,乌樟并不清楚。

    乌樟不说话,沈月白的腿也蹲麻了,他直起腿缓了缓,又说:“应该是认识的,我昨天还梦见他们了。”沈月白自己也很诧异,醒来之前他从不做梦,醒来之后做的梦多数是零零散散的,只一张狐狸脸在梦中格外清晰,别的什么也认不出来。但他昨晚竟然梦到了那两位洛公子,还在这座上山,和自己把酒言欢,很是开怀。他的身边还伴着一位穿天青色长衫的男子,笑声清冷,他竟觉得好听,想转头看看是谁,那脸却蒙在雾里看不真切。

    火把照的矿里影影幢幢的,沈月白在这玉石矿里差点失了魂,他突然想起来,那个非墨,也穿天青色长衫,那个登徒子入梦了?

    真是魔怔了,他想,不过同行了一路,对方给了两只鸟,但自己也被占过便宜,这样竟能入梦,大狐狸这么厉害、这么缠人的么?

    他突然理清了之前纠结不已的事情,他和非墨之间两清了,他不用还礼。

    嗯,这样就不会追到梦里讨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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