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林恨这血，这血的根源为什么不是铁匠、屠夫，哪怕乞丐的呢？为什么要是瑞文家族的血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
沃林恨自己，蝴蝶与北方相爱，早已注定是场悲剧。除了死亡，寒冷的北方能带给蝴蝶什么？
沃林又想到了多年前，那段记忆痛苦的记忆，至今却依旧历历在目。
“如果你忘记的话，我会提醒你。永远不要忘记你是莫得纳斯·瑞文！”庞特终于还是发现，沃林每次失踪，都是和莉娅私会。
“哥哥，求您现在就让我娶莉娅吧，我不要封地，不要爵位，也不要任何东西。您只要对外宣称说我战死了、失踪了，甚至说我病死了。随便您怎么说都好。只要您让我带她走。”沃林的双眼泛着期待的光芒，满怀期望的说。“她喜欢温暖的南方，那里有她最爱的蝴蝶。在哪里谁也不会认得我。我们会与世无争的安静生活。哦，如果您想念我，我还会写信给您的。也许有一日，您也累了，不想再管理领土的这些琐事的时候，您还会到光临我的家里，咱们兄弟还能在一起喝一杯。”
“瑞文家族举目所及，皆为北方。这是你的宿命，你是北方的雪。你永远不能离开北方。”庞特指着房门上，瑞文家族的六芒星族徽。冰冷的声音让沃林觉得陌生。
“那……那我们就在北方，找一个边陲小镇，我每日种些冬麦，她就做些女红。您也见过她的手艺，毕竟她家世代都是裁缝。”
“你知道么？莫得纳斯，在战场上，如果可以，我愿意代你去死。我会心甘情愿的将我的地位、财富，甚至我的那些孩子都交给你。”庞特的双眼紧盯着沃林，那眼神不可置疑。
“我怎会不知道。你背身上的那道剑伤，本该贯穿我的胸膛。”沃林承认的说。
“你是清楚为什么我会这样做的。因为你的身体里，流动着和我相同的血脉。那是瑞文家族的血，那是你要背负的责任。”庞特大声的说。沃林的耳膜都被震得微微发痛。
“责任？难道我承担的还不够么？这么多年来，哪次战役我没有身先士卒，浴血奋战？我真的都心甘情愿，每次负伤，我都没有半句怨言，因为我知道，这就是我的责任！可是如今，战斗结束结束了啊。我的哥哥，哲丹族已经臣服在您的脚下。他们已经是您的臣民了。您做到了无数瑞文家族的先人都未能达到的伟业了啊！这样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我亲爱的弟弟。”庞特说，那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起来，仿佛是哀求一般。“哲丹族野蛮成性，他们随时都会用他们发下的誓言做下酒的点心。要想真正的征服他们，只有做他们真正的主人。”庞特拉起沃林的左手，轻抚上面那个精美的剑身蝴蝶。他自然明白这只蝴蝶的寓意。“而你，为了家族的荣耀，有些东西必须要舍去。”
“去做哲丹族的主人？就算我愿意，恐怕那些哲丹族人也不会愿意的吧？”沃林置疑的问。同时从庞特手中抽回的左手。这处纹身，除了莉娅，沃林不愿意让任何人触碰。
“不，不是你。而是你的孩子。哲丹族族长鲁奥·卡迪在宣誓效忠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这门婚事了。你会娶的女人是他的唯一女儿乔拉·卡迪。而你们的孩子会混有瑞文家族和卡迪家族的血脉。未来将由他统治哲丹族。而达拉卡是他的兄弟，他们会联手统治北方。北方将会享受万年的太平盛世。”庞特自信的说。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所说的一切。
沃林有些眩晕，他感觉地面仿佛有些晃动。他用手扶住桌子，尽量保持平静的说：“哥哥，您之前答应过我，说征服了哲丹族以后，就让我娶莉娅的。”
庞特双手扶住沃林的肩膀，“你难道糊涂了么？我只答应你在哲丹族归顺以后就娶妻，可从来没有说过娶的是那个裁缝的女儿。我会遵守我的誓言，你很快就可以成婚了。明天就会昭告天下，我的亲弟弟，莫得纳斯·瑞文，会迎娶哲丹族长的大女儿。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给我生一群侄子。”
“不……不……不，哥哥，您不能这样。我娶的女人只会是莉娅！”
庞特将沃林推倒在椅子上，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你要娶的是谁，这可由不得你！莫得纳斯。如果你在完婚之前还与那个裁缝之女见面的话。我以北方领主的名义发誓，在你的婚礼之前，你会先参加她的葬礼！”
在那之后的数日，庞特虽然没有限制沃林的自由，但沃林身边却多了两个连洗澡如厕都形影不离的贴身护卫。说是护卫，其实只是行使监视之责而已。
其实沃林并没有打算于莉娅见面，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因为身为北方领主的庞特，从来都是是言出必行。
沃林却在暗中安排好了私奔的路线和之后的一切准备。他一直在寻找那个机会，只是谁能将这些转告给莉娅就好。
但乌鸦总比信鸽来得要快。机会还未来临，噩耗就已传来了。
沃林做梦都没有料到，他还是在婚礼前，便参加了莉娅的葬礼。
那仅仅是在五天之后。
庞特温柔的像个仆人似得的，轻敲着沃林的房门。
他亲口将莉娅的死讯告诉了沃林。
“是今早才发现的。她把自己吊死在自己卧室房梁上。莫得纳斯，对光明之神发誓，这与我毫无关系。”庞特信誓旦旦的说。
“你居然说与你毫无关系？”沃林一拳挥在庞特的脸上，愤恨早已淹没了理智。
庞特没有闪避，反而将脸迎了上去。他的脸瞬间红肿了起来，嘴角淌出暗红色的鲜血。
庞特踉跄了几步，勉强没有倒下。但沃林的又一记重拳，终于让庞特站不稳了，瘫倒在地上。此时的他，卸下了领主的身份，唯一的身份只是沃林的哥哥。
沃林抽出了腰间的匕首，一手抓住庞特的领口，抵住他的脖子。
沃林应该庆幸，当时庞特的身边没有任何护卫。否则自己肯定会被当场砍死。
“你真的以为这样做你就会好受么？我奉劝你最好尽快恢复理智。”脸上的红肿让庞特的话有些含糊不清。
“我现在就很理智！是你害死了我的莉娅！”沃林嘶吼的喊道。
“我再说一遍，她的死和我毫无关系。”庞特没有在乎抵住他的匕首，反而挺起身子，锋利的短剑扎进他的脖子，血顺着脖颈流向胸膛。“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杀的她，你就因此要杀了我么？”庞特的眼睛又一次的直视沃林。
从小到大，沃林都害怕庞特的这种直视。庞特的那种目光总能直抵内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沃林拿匕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为了掩盖这种莫名的颤抖，挥手把它丢到一旁。
“她怎么这么傻啊，我都准备好了一切的，她怎么就不能再等几天时间呢。”沃林终于崩溃了，像个孩子一般的掩面痛哭。
“你所有的准备都在我早已知晓。我的弟弟。你走不了的。”庞特像小时候一样，抱着痛哭的沃林。而上一次是在他们为父亲棺椁守夜第一个夜晚。“举目所及，皆为北方。我的弟弟，你知道瑞文家族背负这局话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么？不能选择自己的爱人只是其中之一。不过你很快就会适应的。我当年娶温妮之前，也没有见过她哪怕一面。相信我，夫妻的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而她，只是你的一段记忆而已。”
“不，你不会懂的，你从未爱过任何女人。”沃林止住了痛哭，用通红着双眼盯着庞特。“你和温妮也许有感情，但那只根本不是爱情。你永远都没有体验过爱情。”
“那又如何？你自幼便可无功无为的享受着万人的敬仰和崇高的地位。难道你以为这些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吗？”庞特怒斥道。
“好，很好。这便是代价是么？”
“没错，这便是你享受瑞文家族荣耀而付出的代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你和乔拉·卡迪的婚约。”
沃林冷笑了一声，轻蔑而又凄凉。“你是让我在莉娅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迎娶另外一个女人么？”
庞特站了起来，他又变成了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北方领主。
“你必须学会遗忘。”庞特坚定的说。
“好，我答应你。我娶那女人！”
庞特伸手拉起沃林，脸上似乎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我的弟弟，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
“不，我已不是你的弟弟。”沃林面无表情的说，心既然已经死了，如何再有表情？
“娶乔拉·卡迪是我作为瑞文家族的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从那以后，就和她同去哲丹族人生活的极北之地。我会入赘到卡迪家族，从此以后，我就是卡迪家族的人，再和瑞文家族没有丝毫瓜葛。”
“你疯了么？你难道要为了个女人，放弃自己的家族，背弃自己的誓言么？”庞特带着怒火质问道。
“我已经背弃了自己的誓言。”沃林跪伏倒在地，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两眼直盯盯的看着手背上的蝴蝶。
它依旧是那样逼真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