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绛心与苏承衍一前一后步入迎湘殿,殿内的王侯重臣瞧见后皆起身施礼,一名内侍上前将两人分别领到苏煜下首边一左一右的位子后低声说:“两位殿下可算到了,圣上已经准备过来哩。”
苏绛心点头扫了一眼受邀众臣的位子,视线在一名中年人身上停留片刻,汝南公卫庭感觉到目光,对苏绛心不可察觉的微微点了下头,便跪坐在案几后。这时苏绛心耳边响起一声轻咳声,她转头望去,发现身畔一位清秀的少年正冲他眨眼。
少年低声说:“去年我在旖州时便说,绛心姐你快回来了,看,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苏绛心别过头道:“子羽,你袭爵也有两年了,怎么还是这样不懂规矩。”
韩子羽闻言撇撇嘴,端坐好后道:“我堂堂信国公难道还有谁敢说我不成。绛心姐,等回京事宜都安排妥当,你得空去我府上坐坐,有西域来的新鲜玩意送你。”
苏绛心听到内侍高声唱喝圣皇苏煜到,微笑着应了一声便不在言语。随着苏煜步入迎湘殿,皇城夜宴终于在舞姬歌女的表演中拉开帷幕。
信阳城,官驿。韩希坐在桌前正与沐凌亓对饮,“凌亓,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在忧虑什么”
沐凌亓叹了口气,放下酒杯道:“还能有什么事。韩先生,你认为殿下建府一事有多大把握朝堂上的阻力应当不会太小,就是不知是哪一方会率先跳出来。”
韩希轻笑着又斟满一杯说:“今日殿下初提此议时,我也忧心,可是后来一想,却发现此事真的如殿下所说般,于大局无足轻重,于小节反而是件好事。”望着沐凌亓疑惑的目光,韩希反问道:“凌亓,你觉得殿下除了今日所说的原因外,又为何非要建府”
沐凌亓轻揉额头,思忖良久说:“殿下是想借此事试探朝臣对她的态度”
韩希闻言摇摇头,沐凌亓焦急道:“韩先生别卖关子了,速速讲来。”
韩希摸了摸唇上胡须说:“的确是试探,可惜却并不是群臣。你要记得,这天下只有一人说的算。无论是朝臣也好,诸位皇子也罢,他们的立场都会随着圣皇的立场而变,又有何必要担此风险试探他们。如我所猜无错,殿下是在继旧臣一事后继续试探圣皇。”
沐凌亓接口,“试探圣皇对殿下的态度”
韩希轻声说:“是试探对独孤阀与独孤贵妃的态度。如殿下所言,此事将决定我们以后的行事准则,如若圣皇允许殿下建府,就证明殿下还京后可以继续出现在政事与夺嫡中,那她在所有人的心中分量将大大加重,我们则可在圣皇的底线内广造声势。反之嘛,我们就需要隐身信阳,徐徐图之了。”
沐凌亓颔首道:“先生果真了解殿下心思。”
韩希摇头缓缓饮下一杯说:“从接到入京的消息后,我也一直忧心一件事。”
沐凌亓挑起眉毛道:“哦先生担心何事”
韩希起身说:“殿下从未提起她此次还京,到底要做什么。本以为来到信阳,她会有明确的指示,可现在看来,怕是没有了。”
“这事即使殿下不说,我们不也都清楚么,无非是还独孤阀一个清名。”
“怕是没那样简单。那我问你,如何做到此点”
“这”
“当今圣皇天纵雄才、开国立业、杀伐果断,更重要的是,他从不惦念史书中如何记载自己,试想,哪怕行事中有些瑕疵,又如何能与一统九州之功勋相比。这样一个人,你想让他自己承认冤诛独孤阀更何况作为开国帝君,拔除掣肘皇权的世家门阀并没有大错。所以,要做到此点,只有代圣皇下诏罪己,或者扶立新君。要做到第一点,需要控制朝堂,掌握禁军,甚至边军中也要有足够的影响力,否则一旦有皇子振臂靖难,怕是要天下动荡。如果殿下选第二种,可为何又迟迟不告诉我们她究竟意属哪位皇子”
“懿安皇后与独孤贵妃情同姐妹,太子更是长于独孤阀军中。不过齐王也素来惦念殿下,的确这是一桩颇为难抉择的事。”
“皇权之争,哪里来的什么亲情之说,或许两位皇子对殿下是真有少许挂念之心,那是因为殿下还置身事外,可即便如此,还是有雁留刺杀一事,如果等接下来殿下掺搅进夺嫡中,你觉得这些情感还会存留么”
沐凌亓不解的问道:“那韩先生的意思是。”
韩希走到窗边,半响后说:“我担心殿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只是在被形势与环境一步步推着走。这些年来殿下的成长我们有目共睹,可是没有目标的成长,会有太多不可预料的发展。这世上的事大多身不由己,如果真被我不幸言中,只怕不仅仅是我们,连殿下最后要面对一种什么样的局面与选择,都无法猜测了。”
苏煜挥退舞姬,端起酒杯环视众人道:“安平镇守边界七年,今日北归实乃值得庆贺之事,你们又大都是看着她长大的,以后安平住在宫里有诸多不便,所以今日朕邀诸位来一同为心儿接风洗尘。”待众人喝过酒后,苏煜转头对苏绛心说:“在凝和宫久住与礼制不符,这样,待明日早朝后,这宫城内你看上哪里,父皇都赏赐与你。”
苏绛心不动声色的低声道:“谢父皇,只要是父皇所赐的,儿臣都会喜欢。只是儿臣久居北地边府,在其它地方怕是不太习惯,居所定要熟悉才好,父皇可否将止云宫赐予儿臣。”
此言一出,殿内重臣皆相互顾盼,苏煜将酒杯缓缓放在案几上,面无表情的直视苏绛心。
苏承衍皱起眉头刚要开口,苏洹在一旁说:“安平离京已久,可能有所不知。止云宫荒废多年,打扫起来怕是会很麻烦。不如住到定秀宫,正好与母妃还近些,平日里可以经常走动。”
苏绛心轻笑着看向苏洹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皇兄美意了。”言罢问向苏煜,“那父皇可否把定秀宫赏赐儿臣”
苏煜收回目光道:“既然你说居所要熟悉的地方,定秀宫不合适。朕有些乏了,今日就到此处,宫苑一事明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