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蛰道:“也只有加强警卫,多加防范了。好在这凶手从不杀害身无武功的普通百姓,迄今为止,遇害者都是武林中人。”心里却道:“我又说了些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话了。嗯,是我的另一个自己,在和这位知府大人对话。是这样吗?好奇怪!”
曹知府点点头沉吟道:“不错。也只有如此了。我洛阳府衙内并无如‘金陵十七剑’这般名动江湖、极是了得的捕头,也只有等周捕头他们来了再说了。”
正说着时,一名衙役急匆匆进来禀报说道:“启禀大人,外面有人在衙门口的大门上留下书信。”曹大人一听,忙道:“快拿过来我看。”那衙役将书信呈上。曹知府接过一读,只见书信上留着五个字:步惊蛰亲启。
曹知府愕然,便知是和易横刀、赵畸零等人的命案有关。犹疑了一下,还是把书信递给了步惊蛰,说道:“你看!”
步惊蛰接过书信,见信封上点名这封信是给自己的,大为惊诧,忙拆阅读道:“洛阳城北密树林中第十一颗杨树下,有物相留。”信中只这一行蝇头小楷黑字,再无其他内容。
步惊蛰十分错愕,忙将信上内容告诉了曹知府。曹知府听完,转头问那衙役道:“是什么人留的书信?”那衙役道:“小的不知,没人看见有人来留书信。”
曹知府沉吟了沉吟,转过头对步惊蛰道:“既是如此,也只好你去看看了。不过要格外小心!”
步惊蛰从洛阳的府衙里借了匹马,拜别曹知府后,便即快马加鞭,直出洛阳城而去。
到了洛阳城北外的密林,他便下马步行,细数杨树。待数到第十一棵杨树时,却见此处并无奇异之处,周围也不见有人。于是四下张望,心里十分奇怪。他想寄信之人绝不会是在戏弄自己,这里必有古怪。
步惊蛰又仔细看了看这书信上的内容,见上面写明是杨树下,那么也许会是埋在树下泥土当中。于是,便抽出腰刀,便将其插入土里,轻轻翻动,心中想着:“唉,不会是颗人头吧?”正琢磨着,忽发现土里面埋着一封书信。
他赶忙拾起那书信,取出信纸读道:“少侠欲知凶手真相,请看信封中之物。”步惊蛰心说:“这是在和我捉迷藏吗?”便打开信封,只见里面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鬼惹凶宅。
步惊蛰心下不解,惊奇道:“鬼惹凶宅?这……这是哪里?”又反复地看了看这张字条和信封,再没有什么其他的字或是标识。心下暗暗奇怪,又在那棵树周围停留了一会,觉得不会有人会出现,便走出了林子,乘马回城。
步青云回到洛阳府衙,便将这张字条交给曹知府。
曹知府看了,惊道:“我洛阳城有一处无人住的宅邸,早就被打了封条,因时常闹鬼,所以没人敢进去,本地的人都称其为鬼惹凶宅。自本官上任洛阳时起,那宅邸就没人住了。主人家是谁也不知道。自本官上任前十几年,那宅子就被算作了公产。那宅邸中时常闹鬼,进去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掉,而且死了之后连尸体都找不着。
“本官刚上任之初,自是不信这等妄言。便派了几名衙役进去察看。谁知派出去的人始终都不见回来。过了很多天,也仍无半点音讯。我当时极为震怒,便又派人去。哪知本府的属下竟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宁肯让本官治其罪,也死活不愿到那凶宅中去。我当时偏偏不信这个邪,便要调集人马,一同去那宅邸看个究竟。因为当时天色已晚,我就决定第二天再去。
“谁知,当晚就出了古怪。要和我同去鬼宅的一位兵营里的千总忽然莫名其妙的就死了,而且死得颇为蹊跷。他死时双眼睁大,目光中透着惊惧,像是他死前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事情。而本官的家中也出了古怪。本官的几个侍妾也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死后的样子便和那千总一样。我这可吓坏了。最邪门的是,没过几天,那死去的千总和本官的几个侍妾的身上忽然现出四个黑字,却是‘鬼惹麻烦’这四个字。而那四个黑字却又绝不是用墨写上去的。本官当时一看,直把腿都吓得软了,如此方信这闹鬼之说。所以我说什么也不敢再去管那宅子了。因此至今那宅子还是空着,既没人去管,更没人敢买。”
步惊蛰听了曹知府讲完这怪事,心里也不免嘀咕。不过,他始终不信鬼神之说,心道必是有人在搞古怪。便道:“大人不必担心,让我去那宅子里看看。”曹知府吃惊劝道:“步捕快,你还是别去的好。这闹鬼……可不是玩的。”
惊蛰道:“大人放心。卑职幼年曾得了一场大病,多方求医都不管用,当时我父母眼见我是活不成了,便要准备给我安排后事。可巧,那天我家门外来了癞头和尚,口中高叫能治疑难杂病,能解凡人苦恼。那癞头和尚满嘴疯话、胡言乱语的,自是没人能信。不过,家父当时便道,反正我是不治了,不妨让那疯和尚进来看看。于是,家父就请那癞头和尚进到我家屋里。那癞头和尚见了我,只是哈哈大笑。家父问他是否能治我病,那和尚也不答,只一味地笑。”
“家父当时便生起气来,要赶那癞头和尚走。谁知,这癞头和尚忽然道,我的病不用治。我身上根本就没病,只因为我命上的灵气太横,冲犯了下界的神,所以阴曹地府的鬼差便来肆扰我。那癞头和尚又道,只需他一口唾沫喷上,便可驱了那些鬼差。随后,他便往我头上猛啐一口唾沫。果然,我立时便好了。那癞头和尚还道,我的命不怕下界的鬼,不怕人间的妖,反而能镇妖镇鬼。只因我镇鬼的气太盛,才惊动了下界的阴曹,恼了那里的判官和鬼差。他一口唾沫冲了我的气,所以鬼差便去了。那癞头和尚说完,也不要银两酬谢,嘻嘻哈哈地就走了。当真是古怪非常。所以,卑职命硬,从不怕鬼。”
曹大人听那步惊蛰说完,脸上半信半疑、阴晴不定,露出古怪神色,勉强尴尬一笑说道:“既如此,那……那便好。那……你就去那宅子看看吧。哦,多加小心啊!”惊蛰躬身允诺。心想:“我哪来的什么家父,哪来的癞头和尚?我从小就是个孤儿,全是师父养我长大。我这些信口胡说,还真骗住了曹大人。咦?不过好奇怪啊,我记忆里却又依稀真有这些事?”在他潜意识里,他所说的“家父”和“癞头和尚”都音容相貌清晰,而幼时发烧之事被癞头和尚医治等等,也像真有其事。可他明明是个孤儿,自小长在昆仑山上,这些奇怪的记忆又是如何钻入到他脑子里的呢?有时候步惊蛰总会出现这些奇怪的记忆,一些完全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话休烦絮,且说那惊蛰拜别了曹知府后,便即寻人问路,来到那“鬼惹凶宅”的宅邸前。心想:“既然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也就不必敲门了,直接进去就是。”
这凶宅大门封的死死,钥匙他自然没有,也忘了找府衙寻取,惊蛰只好仗着双腿轻功,便要翻墙而入。
步惊蛰从小在昆仑山上跟着鸿蒙道人学艺,但鸿蒙道人并没有太悉心教他本事,他根基也一直不高,这几年来更没多大长进。这凶宅的院墙墙高过一丈,他的轻功可实在有限,根本做不到抬腿起身一翻而入。惊蛰几次纵跃,都翻不上墙头,心下不免焦躁惭愧。
他站定了丈量了一番那墙,暗暗揣摩,寻思自己一个跟头是决计翻不进去的,不如试试道长南二爷的“梯云纵”功夫,兴许管用。
那道长南二爷是“金陵十七剑”中排行第二位的捕头,名作南乡子,真实姓名自然早就隐去,只以这词牌名来做名字。其实,元代以后有很多戏子和艺妓喜欢以词曲牌名来做自己的艺名,到了明代,便有些江湖草莽也附庸风雅的以词牌名来给自己命名。南乡子的名字却不是他自己起的,而是他的授艺恩师给取的。南乡子乃是昆嵛山天谴宫主的门下,江湖七绝技之一的“天谴神掌”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因他一脸紫髯,所以江湖又称他为“紫髯道人”。
惊蛰曾得南乡子传授过“梯云纵”中的一些技巧,虽然对这功夫尚未精通,但此刻临时抱佛脚,只好拉开架势冒险拭一拭,就算失败,至不济也就是摔个跟头,跌得屁股疼而已。就看他一提真气,把气鼓在上半身,脚下轻悬,一步踏在墙上,接着放气下走,腿上借力而登,便又上了一步。眼见那惊蛰便在那墙上走了两步,快到墙头时只差一步,看他便要再迈那第三步时,真气却一浊,登时身子发重,便要跌下。哪知他一向呆滞,此时却突然反应极是迅速,倏地抽出单刀,在那墙上一磕,借着这一磕之力,他一脚重又踏稳墙壁,这第三步就迈上去了。他这第三步甫一踏上墙壁,整个身子也就跟着起来了,居然一下子竟就跃上了墙头。
“梯云纵”功夫经他此刻初使,居然侥幸一试成功,惊蛰心里又是高兴,又有些惭愧,自言自语道:“我的轻功真差啊,连这么一个一丈多高的墙头都不能一步跳上来,以后得多费些脑筋在轻功这上面了,要好好练练。不过我平时一直都是很勤奋的,可总是没什么进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且说惊蛰进了院子,四下一看。只见这宅邸大院果然破旧衰败,满地枯枝烂叶,院中一间大屋,里面幽暗深邃,黑沉沉的。大屋的门都没了,门边上角挂着硕大的蜘蛛网。放眼周围,到处都透着一副阴森森的气象。
他看着这院子里昏暗阴森的样子,加上得知的闹鬼传闻,虽然自己一向胆大,这时心里也颇有些犯嘀咕。可既然自己来了,也就只好鼓足信心,壮大胆量,叹口气道:“既来之,则安之吧。”遂手上握紧了腰刀,便阔步走进了那间大屋子里去。
只见这大屋内甚是凄清,桌椅摆设一应都在,却都已朽坏不堪。而更诡谲的是,这间大屋原来是座灵堂,只见当中的供桌上摆着许多根白蜡,白蜡前堆满祭品。
再仔细一看,那些摆放的祭品,竟然还都是新放上的!
祭品后设四个灵位。恍惚间,有灰蒙蒙的一团雾霾青烟笼罩其间。
院外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跟着便是一阵急促的雷声乍响。紧接着,便听“滴答滴答”地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空阔的宅子内只能听见雨落地的声音。
因这突如其来的雷阵雨天气,使得天色格外地阴暗。步惊蛰所处的四周环境,便如半夜三更天时一样漆黑幽冷。饶是他年少气盛,又天生胆壮,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也不免心里很是发毛。
突然,灵堂一下子变亮,供桌上的白蜡竟全都点燃了!
接着,灵位上阴邪的雾气一丝丝地散去。步惊蛰吓得,激起浑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