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后来呢？”
看出周君兰为难的赵姨打算放弃：“要不还是算......”
“后来呢！”周君兰语气加重，带着不可拒绝的威严。
“后来......”赵姨继续说，“你妈妈发现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她没法接受这个事实，我和她一起住了一个星期，无时无刻地开导和陪伴她，这才让她安心下来。她说自己没权利夺走你的生命，于是选择了和你爸爸结婚，就算是结婚那天，她也没怎么笑过。”
自己是多余的嘛？周君兰抱着这个想法，身体里的希望被一点点夺走。
“就这样过了两年，仿佛是你爸爸看出了你妈妈的疑虑，于是一直以来都尽心尽力地对待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与此同时，他也放弃了走艺术道路，继承了家业，撑起了一个家。但是有些鸟是笼子都关不住的，你的妈妈，就是这种追崇自由的人。”
“所以......为了她的生活，她选择了离开是吗？”
“当时，我劝了她好久，甚至可以说是发怒发狂地在斥责她，但是她不以为然，骨子里透出的傲气和好强告诉她，她来世上走一遭，终归是要看些不一样的风景的。她终究还是选择了离开......”
赵姨停下的原因，是周君兰苍白的脸庞。
“兰兰！”赵姨跪着爬过来，抚摸上周君兰冰凉仓冷的脸庞，那感觉就像是触碰到了精美的瓷娃娃表面。
“赵姨......为什么......”
“不是你的错，孩子，就算是我们，都还没有长成大人，我们犯的错，需要你去承担......真是作孽......”
也许是昨晚哭干了泪，周君兰感觉不到任何温润从脸颊滑过。
“孩子，上去睡会儿吧。”
“不！”周君兰猛地抓住了赵姨的手，那种坚决从手上传来，“我还想听下去，后面的部分，就是关于赵姨你了吧。”
“不用再勉强了。”
“不是勉强，这是困扰我这么多年的真相，无论到底事实是如何，我都选择探寻......我现在也很迷茫，和赵姨你当年的经历很像。我也放弃了一个我喜欢的男生，他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现在我眼前，也是雾蒙蒙一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知道，不，我一定要知道！”
周君兰说的人，就是柯宇涵，她向来都是把柯宇涵当做目标去追寻，为了保护他，为了看到他不受到伤害。现在无论是魏生还是柯宇涵他自己，都解决得毫无棱角，这在周君兰看到视频，柯宇涵和徐萱玥即将亲吻的那个时刻，她瞬间丧失了下一步踏步的道路。
相比较之下，她没有妈妈的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沉默寡言的自己更像是面前的赵姨，选择成全，是要承受极大的压力的。
她是靠什么撑到现在的呢？
赵姨观察着周君兰的神情，倘若自己能够在她的表情里看到有一丝犹豫，一瞬间的退让，她都会立刻停止诉说，但是她没有看到。
“你长大了......”赵姨笑着抚摸周君兰的头发。
“不，如果赵姨你将这个故事说到结尾，我才能放下压制我成长的担子。”
“我知道了。”赵姨点点头，她坐到了周君兰的身边，和她紧挨着，在自己的印象中，她从未和周君兰如此靠近过，她说的不只是两人之间的现实距离，还有心与心之间的。
“说吧赵姨。”
“你妈妈呀，选择了去世界旅行，顺便运用她摄影的技能赚钱，这种生活方式很潇洒，很多人都羡慕她。如果你有看过《月亮与六便士》的话，会觉得她有些像是书里的......”
“保罗·高更！”周君兰抢答道。
“哇，你读过啊？”
“读过很多遍。”事实上，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故事，但是因为柯宇涵曾经送过她一本，所以她不厌其烦地一读再读。
“对，你妈妈选择了伟大的生活方式，没人能说她不潇洒。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她的确放弃了家庭。之后，是你快上高中的时候，喜欢了你爸爸将近10年的我，终于在一个满天繁星的明朗夜空下，被他表白，求婚了。”说完，她脸上露出了羞涩幸福的表情，连周君兰都能感受到那个夜晚的美好。
“相信当时一定很美好。”
“当然，我这辈子都忘不掉，我知道嫁过来，会遭受很多人的白眼，但是我不在乎，能够拥有他、你、还有绘画，我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三件东西全部都齐了，我别无所求。”
“那信呢？”
“这就得从你妈妈离开的一年后开始说起了，那时候，你已经开始记事，天天追着你爸爸问妈妈在哪？你爸爸每次都搪塞，然后你妈妈的信就来了，她说怕你被别人笑话没有妈妈，于是拿信和照片来证明。”
“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她怕......回来就再也不敢迈开步子离开了，但是她依旧是在默默地关心你的，我现在还和她联系，告诉她你的现状，你多高，多重，多漂亮，还有你的芳心暗许哦......”赵姨开着玩笑地刮了刮周君兰的鼻子。
“哪有......”周君兰别过脸。
“总之啊，每次你妈妈来信的时候呢，我都会先过目一遍，一来是为了保证她不说漏嘴，二来是我也很关心她的现状啊。”
“你不怪她？”
“怪她？”赵姨疑惑地皱起眉头。
“妈妈她夺走了你喜欢的人，并且还说抛弃就抛弃了啊。”
“但是当时，你爸爸他并不喜欢我啊。”赵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感情向来都是交互的，年轻的时候，可能喜欢活泼奔放的人；长大一些，又觉得成熟稳重才是好的品质；老了，感到温柔才是世界上最大的力量。”
“但是赵姨你一直都喜欢、守护着老爸呢。”
“没那么伟大，我只是想到，就去做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不是被束缚住了呢，总结了很久，我的答案也是肯定的。”
赵姨说完，转头看到周君兰的脸色又开始难看起来。
“哈哈，别担心，还没听我说完呢。但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这种生活不好，我有着我所珍视的一切，所以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离开的日子会比现在快乐，因此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骗你，兰兰，你不要怪赵姨。”
然而将目光移到旁边时，赵姨发现周君兰的目光直直地向前，似乎刚才并没有听自己说话。
沿着眼神往前看，那是刚刚被自己泼了酒的画。
“赵姨，你说......你从来没有后悔是吗？”
“没有。”
释然的微笑在周君兰抬头的一瞬间在她嘴角荡漾开来，她眼睛中终于又了泪水：“那我想，我也没有再有所顾虑的了。”
“顾虑？”赵姨没有听懂她要表达什么。
周君兰站起身来，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挺拔和坚韧，她回过头来。
“赵姨，我想学画画，我有基础，我想把它当做我人生新的方向。”
赵姨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不由得认真起来，她光着脚站起身，画纸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可是，如果你走艺术路线......”
“对！”周君兰点点头，“我是时候离开这个没有后顾之忧的环境了。”
她的笑容，显得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