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回来了?”
“大师兄回来了!”
一片云雾里,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亲切。
他微微笑了笑,将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一身风霜烟尘尽都被掩在了青色的袍子里。
沿着蜿蜒的山道,他缓缓往上走着,薄雾之中的石阶凝着一层露水,却不显得如何冰凉。崖下的那一片杏花海开得正好,宛如冬日之后还未来得及消融的冰雪一般,涂得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素洁的的粉白。
“大师兄!大师兄!”白雾的深处,又有许多人影浮现。
他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分,于是便伸出手,将自己显得有些凌乱的发型微微整理了一下,又擦了擦脸上的污渍,最终垂下手来,握在了剑柄之上。
那是他二十多年来的全部。
或许用三句话,便可以概况凌无夜二十多年的人生。
出身于南疆剑蛊巫三宗之盟中的剑宗。
剑道奇才。
一生之中从无败绩。
字数虽少,但却足以撑起凌无夜这二十多年来的荣耀与骄傲。
在这仙神治世的时代里,他便是那个,即将有资格成为仙神手中之剑的人。
“大师兄,南溟是什么样子的啊,那座海中的监牢建好了吗?”
“对啊大师兄,你此去督造南溟海眼狱,正是卫护一方百姓的大功德呀,师尊都常常以此教导我们呢!说习武之人要心怀天下,多行善举,便像是大师兄这般!”
“对了大师兄,想必海眼狱建成之后,第一批被关进那座监牢的凶兽都是大有来头吧,也唯有大师兄出手,方才能够将它们顺利擒获,投入狱中!”
他很快便被数目众多的人影和嘈杂的声音淹没了,一行人簇拥着他,朝着山顶走去。
上山之后,他并未第一时间去回禀师尊,而是辞别了众位热情地师弟师妹们,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拿出了那一本还未撰写完成的图册,提笔在其上书画了一番,将自己这一行所见到的所有凶兽,都绘成了图案,标明了其习性弱点,留在了那本图册之上。
“魇蜃一族,为蜃龙之变种,体长百里,遮天蔽日,身如龙形,瞳如紫月。魇蜃居于南溟海眼狱之侧,常遨游于碧落之上,身形隐于云中不可见,唯见紫月悬于九天。紫月圆时,乃为魇蜃睁眼,其息化为紫雾,覆方圆百里,众生入梦,魇蜃便可以梦为食。虽为凶兽之体,却不伤生灵。”凌无夜写到这里,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想起了,在新建成的那座南溟海眼狱之侧,那个明明是凶兽之身,却显得很无辜的小女孩。
半晌之后,他又提起笔来,将这一段记载悄然划去了,墨迹洇进纸面,留下了大团乌黑,他似是觉得不太满意,便将那张乌黑的纸页撕了下来,掷入了脚边火盆之中。
而后,他将那本厚厚的图册用麻绳装订了起来。
东洲、西域、南疆、北境,自今日起,天下凶兽,便尽皆记载在了这一卷图册之中。
“怎么?不为后世留下一个名字么?”和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师尊。”他站起身,对着突然出现在房中的老者恭敬一礼。
陈覆云没有去看那火盆中正在缓缓燃烧的纸页,而是拿起了那本厚厚的册子,眼神中有着掩藏不住的赞赏之情,“一本书册,囊括天下凶兽,如此恩泽后世之事,你有心了!”
“师尊谬赞了……”他微微俯身,站在陈覆云的身后,烛光映照出他的影子,落在那本图册之上。
“便为这本图册,留个名吧!我也好着人抄录副本,焚之敬告仙神。”陈覆云朗笑一声,竟是亲自为他研起墨来。
凌无夜大惊失色,连忙按住了陈覆云握着墨条的手,急声道:“这如何使得!岂敢劳烦师尊为弟子研墨!”
“无妨……无妨。”陈覆云握住了他的手,和声道:“便是为了我剑宗万千弟子,感谢你这十余年征战奔波之苦,你安心受着便是。”
他微微一愣,师尊只提及了剑宗弟子,他自然便明白了这话语里所蕴含着的意思。
“怎么?”陈覆云见他发愣,便将那支笔递到了他的面前。
“弟子明白了……”他苦笑了一声。
“如此,甚好……甚好……”陈覆云抚须长笑,显得十分满意。
凌无夜接过了那支笔。
《万凶集录》
铁钩银划的四个字落在册子的封面之上,每一笔都宛如一柄利剑划过,便像是执剑而挥,刺、截、撩、拆、劈、格、点、崩、斩,各式运剑手法皆是蕴含在了这寥寥数笔之中,剑意力透纸背,锋锐之意尽显。
待得四字写完,这本刚编撰完成的万凶集录,竟是无端浮现出一股凶煞之气,伴随着极其锋锐的剑意,震慑心魄,令人看上一眼,便觉双眼微微有些刺痛起来。
“好好好!”陈覆云抚掌大笑,“四字之中,竟是蕴藏着数招剑意法诀,看来,你已尽得剑宗武学之精要。便像是你这剑法,虽脱胎于剑宗之术,却又不尽相同,虽不似剑宗剑招一般行云流水,剑意连绵不绝,但凌厉之处却是更甚数倍,如山洪暴发,如雷霆掠地。假以时日,这天下剑道宗师,应有你一席之位,如此我便放心了。”
凌无夜躬身一礼,陈覆云站起身来,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便带着笑意离开了。
凌无夜看着那本厚厚的万凶集录,默然无语。
一柄长剑,自房中的阴影处悄然递了出来,带着几分寒芒,直刺他的背心。
烛火被剑意吹得猛烈摇晃起来,霎时间,屋中的光与影都在颤抖中变化着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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