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大人将我带到了太白山。
太白山,凌雪阁。
凌雪阁,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它像一把血色的刀,冰冷,锐利,寂静。
凌雪阁就像苍云镇守的雁门关一样,常年被大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刺目的白。
它所行之事,有些当时看上去并不正义,甚至称得上残忍。
但时间总会证明,那些牺牲少数人拯救了多数人的决定,似乎是对整个王朝最好的选择。
阁中的弟子,大多无情,或者装作无情。
但在他们心底,或多或少都相信着,哪怕生前无名,死后无碑。
他们的一腔孤勇与难凉的热血终究会为山河铭记,铸就这大唐万里江山。
从十二岁到二十五岁,我就像所有的凌雪阁弟子一样。
习武,出任务,有师兄弟,有队友,会笑,也会闹。
我的第一个队友,是个娃娃脸,此人平时特别爱笑,却因此被台首所训,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会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阳光明媚的就像我的阿澜。
后来,他永远的留在了十七岁,我亲手把他的腰牌挂到墓林。
像所有凌雪阁的前辈一样,静静的守着江山灯火灯明,守着凌雪阁与后辈们。
而我很清楚,在我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属于我的腰牌,没有资格悬挂于此。
“你,此后就为我潜伏在凌雪阁,替我打探消息。”李大人在将我带入太白山之前这样对我说。
我是一枚暗棋,一枚在为李大人等待时机的暗棋。
只不过这等待,就像太白山中仿佛无穷无尽的黑夜一般,漫长而寂静。
在漫长的等待里,我时常都会去找一个人。
他叫燕声,在我孤独挣扎时,愿意陪着我,听我念叨,唱曲的一个人。
我每次去找他念叨唱曲之时,都会给他带一些有趣的玩意,有的时候是糖葫芦,有的时候是小木轮,有的时候是小风车......他每次都很开心。
不过他跟我说他最喜欢的还是吃糖葫芦,和听我唱曲。
燕声曾问过我他是谁,因为他不记得过往,在他的眼中,整个世界是一片空白。
他本该也如同我一般心智成熟,但是听着他喊我江潮哥哥,江潮哥哥的时候,我恍惚中又觉得阿澜回来了。
我去机枢府查过,燕声,你是山南东道人士,七年前的任务,只有你一个人撑到了救援小队的抵达。但从那次之后,你回到了太白山昏迷数月,醒来便不再记得过往,行为举止若孩童。
我没有告诉你,我不知你是否想要恢复清醒。但在我看来,现在的你,很快乐。
燕声,过去的你很好,现在的你,也很好,你就是你。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希望我就是一名普通的吴钩台弟子,安静的生,安静的死,无人知晓,无人铭记。
等到李大人离开凌雪阁,等到时任机枢府主人闻人无声被李大人派人截杀,我知道,我这枚几乎算是被凌雪阁抚养长大的棋子,该与它挥刀相向了。
那天,我在燕声那里坐了很久,久到那个小傻子都学会了我唱的曲儿。
后来起身,我心里默念了一声:“燕声,再见。”
我知道,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