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母亲长在于阗,那里戈壁连绵,昼夜温差大,生长出的瓜果分外清甜,而这南国的果品看上去润泽饱满,但是论清甜,是怎么都比不过于阗的。”
“我那时不懂,一个劲儿的和母亲说,这个很甜很甜,是我吃过最甜的葡萄了,母亲对着我甜甜地笑着。然而自打那儿以后,她生病了,常病不起……”
孟子吟几分忧心地看着他,原来这个人的孤独与自己如此相似呢!那埙声里的语言,她果然没有听错。
“后来呢?”她轻轻问,怕扰了月色。
叶琛没有回答她的话,却伸出手,向他们的东北角指了指,在层层竹林的掩映中,似乎有一座矮矮的坟塚。
“我八岁那年,母亲终于油尽灯枯,离开了。”
那坟塚便是叶琛母亲的墓。但让孟子吟奇怪的是,宗族大家的墓穴照理说,应该都有墓园,怎么会独独把墓修在竹林中?
叶琛似是看出她眼底的疑惑,接着道:
“祖父母坚决不让我母亲入叶家陵园,说只不过是买回来的胡姬,父亲也没在坚持,毕竟后来他又有了几房姬妾,母亲在他的生命中不过是昙花一现。”
“母亲被孤零零的葬在葡萄园的附近,后来我长大了,把葡萄园改种了竹林。”
两个人停留在小径上,望着不远处的坟丘,孟子吟鞠起手,恭敬地向那边拜了一拜。
叶琛微微有些诧异,孟子吟却在礼毕之后,微微向他笑了笑,笑颜窜入他的眼中,就像七年前他看到这个小姑娘时那般惊艳,他浑身一凛。
“竹林才更适合生长在南国,我想夫人一定去往自己梦寐以求的故乡了。”
她把双手在胸前合十,说出那样的虔诚美好的祝愿。
他们面对面站着,竹林中的风声飒飒而过,吹起了两个人的衣袍,一个明黄如月,一个素白若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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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东厢房里的时候,孟子吟悠悠转醒过来,这一晚自竹林和叶琛分开之后,她回到屋里,不过睡了两个时辰,此刻困意尚浓,她看向子怜,果不其然,这家伙还睡的正酣。
她起来略微梳洗一番,便开始收拾行囊,来叶府之前她一身囚衣,脏乱不堪,到这里之后,她们姐妹俩得到了座上宾的待遇,叶琛除了送她衣物以外,甚至还送了她一把防身的小匕首。
那把匕首精巧异常,刀鞘之上虽然没有太多刻意的花纹,但是镶着一颗红色的宝石,非常好看,孟子吟承认自己是被这匕首的美貌所吸引,最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礼物。
此刻,她把匕首拿到窗前看了看,阳光映照在红宝石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更是显得耀眼异常。看了片刻后,她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了包裹里,然后挽了一个死结。
她坐在桌子旁开始发呆,想等子怜睡醒,他们姐妹就去跟叶琛告别,桌上放着前日洗好的水果,里面有一串葡萄,她慢慢揪下来扔进了自己嘴里,陷入了沉思。
理智上,孟子吟一直在盘算着什么时候离开,然而心底却有一个细小的声音,以一种任性的声音提醒她:别走了,这里就是你的栖身之地。
“栖息之地吗?”
“我以什么身份赖在叶家呢?”
孟子吟从小独来独往,孤独惯了,她没有要倚靠谁的那种意识,有的时候,竟觉得天大地大,唯有自己是可以倚靠的,别人都靠不住。
尽管明明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尤其是昨晚竹林那般堪称梦幻的邂逅,已经轻轻动摇着她十七岁的芳心。
然而,她还是会想到,叶琛那碰过异性就会浑身痛痒的奇疾,昨夜从竹林小径出来,她突然像是有些释怀,过于开心着小跑起来,被路边的树枝一拌,本来不妨事的,但是安然行于旁边的叶琛却下意识地拦了她一下,孟子吟回身去看他的时候,叶琛便又像上次火场见到的那样,身形微微颤动。
孟子吟在旁边很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她想要伸手去扶,但情况恐怕会更糟。
纵使已经看出这应该是多年前被下入身体里的蛊虫所致,但是那时那刻,她竟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也许,离得远些,就可以相安无事了吧。
想到这里,她淡定地拿过桌上的笔墨纸砚,用舌尖润开毛笔,沾了沾墨水,在展开的信笺上轻巧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