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江延再度端起饭碗,道:“我再吃一碗。”
李二哥被婆娘骂了一顿,闷闷不乐,只“嗯”了一声。
江延心中暗想:“李二哥啊李二哥,我吃你一顿饱饭,搭上性命,也要帮你保住这个媳妇儿。”
这一日下午,江延爬在自家房顶上,把绳子系在腰上,不断的推演,排练。
“太慢,不像鬼王降临,像是掉下来一头猪。”
“卡住了?鬼绳子……”
“面具咋掉了?”
“我是神通广大的鬼王,应该淡定一点,飘飘乎如冯虚御风……”
江延的动作纯熟起来,如黑夜中的一只大蝙蝠,悄无声息的扇动翅膀,带起一阵阴风,出现在人的背后。
他收了绳索,来到院子里。
老道士仍盘坐松树下,呼吸吐纳,江延上前,道:“老师,怎地上午那股热气没了?不吸收日精了?”
院子里冷嗖嗖的,再没有上午那股和暖的热气。
老道士道:“子时后,午时前,进阳火。午时后,子时前,退阴符。一日十二时辰内,六度万行修齐。”
江延挠了挠头,道:“老师,我已有主意,只是不知能否行得。”
老道士道:“说来听听。”
江延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老道士默然半晌,道:“不错,详细,周密,一路行去便是,还来问我作甚?”
江延拱手道:“还请老师指点。”
老道士道:“修道之人,耳目超凡。凡人体重,呼吸动静,无不为其所查。你站在堂屋房顶,他一走近前屋,已听见你的呼吸,知道屋顶有人了,你岂不是死了?”
江延头上立刻出了一层白毛汗,道:“死了,死了。若是屏息,可能躲过?”
老道士道:“你不曾伏气,再如何屏息,也瞒不过伏气之士。”
江延凝眉思索,久久不得,只道:“亏了,亏了。”
老道士道:“怎么亏了?”
江延道:“我厚着脸皮,要来这面具与家伙,只因无钱,只好叫人来搬东西,如今这面具又没用了,岂不是亏了?”
老道士道:“你叫人来搬什么?”
江延愁眉不展道:“先搬大件,床两张都搬去。”
老道士道:“搬走了床,睡什么?”
江延道:“只好不睡,你就歇在这松树下,我就眠在那花圃中。”
老道士大摇其头:“不可,不可,晚上邪阴太重,我却抵受不住。”
江延道:“那就打个地铺,睡在里面地上。”
老道士头摇的更猛:“不可,不可,地上寒气中,损了我的阳体。”
江延摊摊手,示意自己无可奈何,那老道士道:“你另想个法子,将这些东西还给人家便是。”
江延摇头:“线却栓好了,等闲拿不出。”
老道士道:“那搬东西的人几时来?”
江延道:“许是晚间。”
老道士焦急道:“又拿不到线,搬了床去,却睡在哪里!罢了,我帮你一把,你去做完了事,把那线拆下带回,千万莫教人搬了床去,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江延大喜,道:“老师神通广大,一定有法子教我。”
老道士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点着一团青光,在虚空中随意勾描几笔,青光便即凝成几个古字,老道士喝一声“叱”,几个古字飞入江延体内。
江延只觉身体一轻,不禁低头,打量自己身子,却无甚变化。却又迈步,只觉举步轻飘,如踩在棉花堆里,又似在云间行,更无半点脚步之声。吸一口气,绵绵若存,似有似无,只觉身心安乐,不由喜道:“老师,我可是得道了嘛?”
老道士闻言,嗤笑一声,道:“得了,只是太短太小。”
江延在那院子里走一圈,只觉身轻,似欲随风飘去,心中喜悦,道:“如何短小?”
老道士道:“道如日月,大乎悬象著明,长乎自古及今。你这道,一来无甚威能,只能消音,二来不过持得三个时辰。如米粒,似朝菌,小极,短极。”
“只能持得三个时辰?”江延急了,“到行事之时,岂不是过去了?”
老道士摇摇头,笑道:“那也未必,早些,便成了,晚些,便死了。”
“未必,未必!” 江延差点没跳起来,“除死无大事,怎能未必?”
老道士摇头,道:“我本不可帮你,如此已是破例。学道乃是穷逆造化之事,为天道所不喜,九死一生,原也平常。”
江延道:“不如不学!”
老道士道:“若是不学,我现在便离去。”
说着竟真个转身欲走,被江延一把扯住,道:“老师莫走,弟子愿学,愿学。”
暮色渐临,日落西山藏火境,江延在家又演练了几遍,此刻他得了老道士相助,下落时真个冯虚御风,再无半点沉重之意,如一个飘来荡去的鬼魂。
此时距离老道士施法,已过一时辰,江延心中有些烦躁,想到即将要做的事,亦有些紧张,在院子里踱步不停,老道士嫌他晃眼,又惧天寒,已先回屋了。
再过片刻,暮色已去,夜色沉沦,东天上冰轮缓缓升起,青华若水,洒在江延身上,只觉心中烦闷之意稍去,有清凉之感,他便坐在花圃边,借着月光看那花。
正看时,忽听的“得得”蹄声,自青龙山山道的方向传来,江延立刻跳了起来,开门出去。
时节酷寒,破庙又被占了,村人都待在家里,夜色之下,荒村直如鬼店,半个人影也没。
江延抄条小路,快步急走,一路行去,早望见破庙。
忽又听得“唏律律”之声,他脚步更快,须臾来到破庙后面,见四下无人,便将耳朵贴在那墙上。
只听破庙里有人说话:“无炎,来,拿去,今晚赴宴时,少喝点酒。”
江延听出来,这是白衣男子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嘶哑如狼的声音响起:“好,那我今晚早点离席,回来做图。”
却是刀疤脸汉子在说话。
江延心中暗想:“你只怕不是为了做图,是为了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