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德亮此时浑身浴血,身旁都是跟着自己冲杀的袍泽,大多零零散散的背靠着背站在一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终是挡不住这些人了吗?卢德亮心中有些悲哀,一千人现在还站着的不过只有寥寥十来人,太安赶来的死士如今怕都是死伤殆尽。
卢德亮吐出一口血沫,笑了起来:“真是太久没有感受到厮杀的痛快,来来来,与我再战三百回合!”
剩余的江湖高手,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他们对于这个中年将军,竟然生不出丝毫的痛恨,隐隐之间更是有些敬佩,不过是各为其主,各司其责而已。
他们都看得出来卢德亮早已经失去战力,如今说出的这番话意思只是简单的威慑,他们一时之间并没有动手,只是盯着这个已经需要身旁侍从搀扶的将军。
刺客中也不都是些亡命之徒,也有许多热血的江湖草莽,他们心中敬畏,可职责所在,也容不得他们手软,如今大局已定,胜负已分,他们此时要是赶赴无名山,卢德亮再也拦不下他们。
刺客中有一名男子走了出来说道:“卢将军,我敬你是条好汉,若是你此时打开穗木城门,我保证将军定然能活着走出这方战场。”
卢德亮嗤笑一声:“你此时跟我说要留我一条性命?当真是以为老子提不动锤子吗?”
一旁搀扶住卢德亮是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副官,他深知此时卢德亮别说锤子,怕是握拳都已经成问题,若不是自己用半个身子撑住他,卢德亮此时别说还能威胁他人,怕是连站也是站不住,副官感受到卢德亮身体的颤抖,不由抬眼看了看那个以前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将军,这一时间,他居然感觉这个颤巍巍的将军像是站在山岳之上,俯视一切。
副官突然就能感受到,当年的将军跟随在楚王身后是怎样的威风凛凛,拥有怎样的霸气,他也不由站直了身子,大楚的甲士岂能为了苟活丢掉心中的信念。
他们不敢,也不会,生死或许重要,但代表着并州甲士,楚王军卒,他们怎么能退?
退,也许能一时苟活,甚至不会有人拿这件事去戳他们脊梁骨,可他们却明白,若是他们退了,整个并州军魂将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楚王军令:“死战!”
或者说是战死比较贴切,生死之间,我当以肉为阻,意念为力,挡下不可挡的人!
卢德亮想要往前走一步,可发现已经提不动步子,身边的副官顿时知晓卢德亮的心思,他轻轻地抱住卢德亮的腰部,卢德亮这才会意,一步踏出,大声说道:“我并州军卒从不知退步为何,若想过去,不妨来冲上一冲!”
卢德亮使出全身仅存的气力,猛地举起身边遗落一只的巨锤,高高的砸在地面:“身不倒,楚王军魂不散!”
巨锤落地,轰隆作响,似乎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颤。
卢德亮喉咙一动,吞下翻滚而来的鲜血,这才双手拄着铁锤,盯着面前的数十人,而那些刺客也出奇的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盯着卢德亮。
双方都沉默下去,不再有喊杀声的深夜,小雨滴答的声音逐渐密切起来。
在卢德亮眼中的老气,自然是对整个天下安定之后,军旅中人都被渐渐消磨掉的戾气,不再拥有当年,捍卫疆土,不退半步的果断。
所以卢德亮一开始不够果断,这才让前面的战局变得很是被动,但好在他还是拦下这一行人的脚步。
他的老,是天下大势所趋,武将在繁华的盛世,终究是要落幕的那一撮人,而他正是其中之一。人人都会在这繁华的安定里,变成一个一个消磨掉锐气的纸老虎。
他是老了,他或许安稳了太久,在接到楚王军令之时他竟然多了许多顾虑,还有一些本不会去挂念的东西,是并州独有的梨花酿还是家中的几房娇妻美眷。
这些年终究不再是一个人,也终究不如当年那般悍不畏死,可他最后为了告诉这个世间:我并州楚王军未老!我卢德亮也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雨滴声愈发的响,一边的副将感受到面前的将军身体已经僵硬,他知晓,这个最后喊出一句:“身不倒,楚王军魂不散”的将军死了。
卢德亮终是死了,他还睁着眼,他做到了“死战”,做到了“战死”!
他对得起那句说得要保一保未来的天下共主陈景苍。
确实做到了,为首的数十名刺客,终是没有往前再踏一步,或许将来楚王军依旧会变得如同从前一般死气沉沉,可此时,现在,存活的几人可以昂起胸膛告诉你们一句:我楚王军不曾退过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