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微妙的,从平称变成了敬称。
这人一旦开始说谎,便要用一百种谎言来圆。
云容心知若是不能够给他一个圆满的回答,以他的性子,怕是能够一直没完没了下去。
实在没辙,云容只好继续胡扯道:“秦国长公主赵文君,自幼时起便恋慕宗主,与宗主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是帝阙珍珠,天生剑骨,至今还是待嫁之身。”
赵文君?
百里安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一遍,只觉陌生,并无任何亲近之意,便知这女人不过张口既来,搪塞他的。
知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百里安只好止口不再多问,拢了拢她身上被风吹开的剑裳衣袍,将她裹得严实了些,道:“在我昏迷的这段时日里,云容姑娘为何会选择向北而行?”
云容见他不再问身世一事,心也不由跟着松了一口气。
她道:“这群邪兽若不解决,终究是一大患,北渊之森自数日前妖帝陨于深渊之地,其尸化为一片可怕的修罗瘴气。
此刻的北渊怕是早已成为一处绝境死地,我便想着若是将这群邪兽引入北渊,自可化解危局。”
百里安心中暗赞一声,北渊之森已经化为一片瘴气毒林,以云容这一身修为倒是可以暂时不惧林中瘴气毒雾。
而百里安又是尸魔之身,这些东西也害不了他的性命。
邪兽可怕之处在于数量庞多似海,以林海之毒弑灭邪兽,倒也不失为一个极好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
界门。
就在北渊之森。
百里安御剑速度绝然不慢,因为出于云容此刻正在不要命地展开领域的原因,他也丝毫不敢慢。
即便天光启明,烈阳高悬,他也没有停下来藏进大地躲避阳光的意思。
撑着琉璃伞,一路御剑北行。
他与云容终于抵达魔界极北之地。
这里,是一片广袤森林所覆盖的巨大山陵,苍然自巍的林脉,一望无际的视野里仿佛不分昼夜。
古老的森林不见绿荫长青,是荒芜的沙土生着褐色的茂密大树。
这里与百里安夜昙梦境中美好的北渊森林截然不同,分明是一片残酷的死地,深紫色迷雾包裹着的原始森林,散发出来的死亡震撼感摄人心魄!
北极之地,本该是一片银川冰原,百里安一路御剑至此,路上所见所景一片白茫茫的风雪蓬蒿,万里冰河冻土。
而在这北极尽头的古老森林,不见一缕飘雪,这里的古树野蛮生长,异常粗壮虬劲的树枝树蔓参天,宛若直达月端。
这里草木山石,好似一夜之间,被赋予了什么诡邪的生命一般,开始疯狂活化。
如有无数饿鬼至身其中,百毒钻土,失欲忧苦。
云容仅看了一眼,便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她神情凝重道:“妖帝战败陨落,若其身不焚化,其魂不度化,必将天灾乱祸,这北渊之森,没个几千年怕是无法恢复成昔日那般模样了。”
百里安问:“那生活在北渊之森中的魅魔会怎样?”
云容道:“会受到这活化森林的影响而幽禽化,与人间的亡灵属性有些相近,所以我们入这片深林,亦不可逗留太久,否则也会如同魅魔一般被这片深林同化,丧失灵魂意识。
若你在七日内无法找到界门返回人间,也必须离开这片森林。”
百里安细细感悟了一下鬼笛童子的具体方位,心道在七日之内根据鬼笛童子的方位找到宁非烟应当不难。
他正欲开口说话,忽然,身后袭来一股无法形容的阴霾威压,如暴风闪电,以不可思议的力量与速度正跨越山海大川,铺天盖地地弥散而来。
威压之中,裹挟着令人心惊的如麻杀机!
百里安背脊寒毛根根倒竖而起。
是她!
魔君阿娆!
百里安面色大变,急声对怀中女子说道:“快散开领域,收回阳神!”
云容的感知力比起百里安,只强不弱。
几乎是在百里安开口的那一瞬间,她便张手散开世界领域,一道银白流芒汇入她的眉心。
顷刻之间,空间被挤压碎裂,如山海崩塌的恐怖碎音响起。
两人头顶上方,无数黑压压的狰狞邪兽一下子从那个未知不可见的世界里倾泻狂涌而出。
百里安飞身而起,毫不犹豫地抱着云容冲进了北渊之森中。
如黑潮涌动的邪兽早已在云容的世界领域之中与她的阳神杀至疯狂了,竟丝毫不畏瘴气,嘶吼着紧紧咬着百里安的气息,目光贪婪疯狂地紧随而上。
嗤嗤腐蚀邪兽肉躯的声音在百里安身后凄厉响起,在铺天盖地的痛苦吼叫中,百里安后背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
只因邪兽的数量过于磅礴,光是以肉身数量倾压而上,便将北渊之森的外围瘴气毒雾给覆灭大片。
邪兽身体腐蚀的速度跟不上它们死亡的速度。
一只格外凶猛的邪兽穿过同伴血肉时,锋利的爪子狠狠在百里安背上掏了一把,深可见骨,皮开肉绽。
云容面容微寒,正欲屈指打出一道剑气灭了这畜生。
可还未等她抬起手指,正远远追来的魔君阿娆将方才那一幕看得真切,眼睛都怒红了。
都未能见到她是如何出手的,煞气如急雨般倾泻而出,压得雾影都为之一黯。
朝着百里安撕咬而来的一众邪兽,身体寸寸爆裂成浆,淅淅沥沥地纷洒在丛林繁叶之间。
诡异的一幕随之发生了。
那些林木树叶,仿佛都生了无数食人的嘴,落在上头的邪兽鲜血,不消便可,便被这片森林‘吃’得干干净净。
百里安落足立在一道横枝上,隔着靴底,都能够感受到,脚下这颗树正在疯狂试图吸食他体内的生气。
可百里安是尸魔,无半分生气能够提供它食。
几番运作之下,又缓缓归于死寂。
“嘎嘎!!”森林里,一只三头暗鸦振翼飞过林梢。
遥遥以对的视线里,魔君阿娆缓步于迷雾古林之中。
她一身玄金色的礼服已经残破大半,露出了下头大红之色的凤袍烫金喜服。
魔君陛下手中还提着半颗被轰碎了的邪兽脑袋,正湿哒哒血淋淋地往下坠着血珠串子。
猩红铺就满路夜色,活化的古老森林更显峥嵘。
万物如死,半身红衣凤袍血似的一路落洒而来,她衣领间的薄霜在星光下泛出黯淡的冷色。
魔君一身暴戾姿态在亘古的长夜里褪去,一眸一视里,她又变回了她轻软温柔的少女模样。
阿娆远远地瞧着百里安,在一个极有分寸的距离里,停下步伐,语气竟是温柔的小心翼翼:“方才我瞧你受伤了,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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