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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五章:一年冬(2/2)


    诸事安定,云容也非是对红尘之事伤春悲秋的性子,只是暗暗可怜东篱小筑的那孩子日后想见母亲一面,以宗主那要强的性子,怕是十分艰难了。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冬雪净人间。

    古桥无行客,寒湖又见君。

    山高水长的白驼山落起雪来,漫天都是萧索翻飞的苍白,云容这次倒是没瞧见桥底下有两个小雪人和一个哭鼻子的小家伙。

    因为四年前在这座桥下哭鼻子的小家伙,这一次,他没有哭。

    都说知子莫若母,当年嬴姬娘娘请她若是见到小少主哭鼻子了,便温柔待他一回。

    事实上,这经历数年冷暖的小少主倒也一语中的,真就只哭了一次鼻子。

    哪怕他此刻躲在寒桥下时,一身血迹狼藉,衣衫发丝凌乱,看这模样竟似与人狠狠地打了一场架,身上的衣服都是被人撕扯脚踢过的痕迹。

    白嫩嫩的小脸上还留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豁口,深得几乎都能看见骨头了。

    搭放在膝头上的右手五根手指,青红交加,红肿地好似胡萝卜,明显是给人拿在脚底下碾踩过的。

    不过看他手指间的伤势,便能推测出,欺负他的估计也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半大孩子。

    不然依着那体重,这手指怕是要给人生生碾断了去。

    更叫人心惊肉跳的是,小家伙的一条小腿骨不正常地向外弯斜着,想来是被人打得骨折了,自己用几根树枝固定给绑了。

    脚上的鞋子也不知去哪了,一双小脚冻得青紫发红,十根幼嫩的脚趾微微蜷缩藏在衣摆里。

    那可怜的模样,谁见了都不敢相信这会是天玺剑宗的少主,中幽皇朝的太子殿下。

    云容见此一幕,心血顿时上涌,一股无端的怒意冲上脑顶,她眼底压着一片沉沉的夜色。

    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极轻,她问道:“谁干的?”

    小少主怀里抱着一口小棺,棺中阴气肆虐,躁动不已,不断震颤仿佛愤怒至极就要破关而出。

    云容记得那口小棺里养着的小鬼是中幽皇朝的诡秘之术,嬴姬娘娘当年不是毫无保留地离开了天玺剑宗。

    离去之时,她担心幼子在白驼山上受人欺负,没有自保能力,便留下了这只小鬼给他傍身。

    眼下见那小棺怨气滔天的模样,云容只当是那小鬼没了嬴姬娘娘的镇压束缚,开始反噬年幼的小主人,将他弄成了这般凄惨的模样。

    她眉头紧蹙,指尖燃起一蹙剑火,就要去触那口小棺。

    谁知,眼前的小少主眼眸一低,平静地目光在棺面上淡淡一扫,竟是用一种教训地口吻对着那口棺说道:“寿,你若是再不听话,我便不要你了。”

    怨气滔天宛若邪煞的小鬼一下子变得安分乖巧了起来,小棺里发出温顺的嘤嘤之声,好似委屈极了。

    云容震惊诧异。

    小家伙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说道:“今日父亲带我去陵阳峰听课了,白睿和他的一群小跟班也在。”

    陵阳峰是大师兄君河所居之地,至于那白睿乃是天玺奉剑长老之一的白术长老的独子。

    白睿今年正值十四岁,天赋超群,七岁测出身怀极品灵根,前途不可限量,深受宗主喜爱。

    正是这卓尔不群的天赋,与父亲和宗主的偏爱,反倒叫那孩子养出了一身骄纵的气焰。

    那孩子自恃长老之子,天资不凡,身边总是聚集了一些年轻一代的小弟子,对他前拥后呼,他对性子温吞的小少主总是多有蔑视。

    云容好几次从沈盏师妹的口中得知,暗地里那白睿总是趁着宗主外出的时候,结合宗里的小一代弟子们欺负小少主。

    看似骄纵跋扈的行为,实则暗藏小心思,他此举无非是在无形之中助长自己的身份地位,来消磨少主在众多弟子心目中的分量。

    若是人人都可以欺负这位资质平庸的小少主,那么小少主也仅仅只是占着一个身份的便宜了。

    虽沈盏师妹多次向宗主提及过此事,可那白睿小小年纪,心思颇深,在宗主面前最能卖弄装乖。

    宗主一向满意他的资质与为人,再加上他是长老之子,自是不会无凭无据地去怀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云容也是奇怪,宗主大人对自己的孩子严苛如魔鬼,对别人家的孩子反倒百般纵容溺爱,深信不疑。

    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一来二去,这白睿欺负小少主也就成了常态。

    小少主性子酷似他的娘亲,即便是打碎了牙齿和血吞也不会同他父亲埋怨告状。

    他少年早成,沈盏师妹参不透的道理他却明白。

    即便他同宗主大人说了这些,宗主大人也只会反过来斥责他小肚鸡肠。

    那白睿也是个小狐狸,在宗门之中人缘极好,从不去欺压其他人,只挑小少主欺负。

    这样一来,在宗主心中,自是形成了他若跋扈为何不欺负他人,单单只欺负你一人,定是你自身哪里做得不足,应当反思自己,而非无缘无故地去状告他人。

    云容掬起一捧清凉的河水,用绣帕沾湿,再以灵力蒸暖,替他轻轻擦拭脸上的血污与泥土。

    她很小心地避开了他脸上的伤口。

    这下手是真的狠,是用钝锋切开的皮肉挑开的伤口,还有污锈烂在肉里头。

    这怕是被人生生踩在脚底下,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他的脸给刮花。

    云容一双秋水剪瞳慢慢地暗下去,里头有翻沸的剑意,她温声道:“是白睿他们将你伤成这样的?”

    小家伙眯起眼睛,任由她动作轻柔地擦拭自己的脸颊,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说:“趁着大师兄不在,白睿说做功课太无聊,他便让手底下的弟子牵出自己养了两条灵犬,又派人去唤外门以外的师姐们上山,说是要指教师姐们的课业。”

    云容也是今日才知,那位长老之子竟然有着纵狗伤人的恶气习性。

    外门以外的弟子,那只能是记名弟子了。

    天玺剑宗的记名弟子多半都是在民间吃不饱饭出身贫寒的孩子,并未完全被天玺剑宗收入山门。

    只是替那些外门弟子做一些苦力粗活,身份卑微得怕是名字都叫人记不清。

    白睿养的灵犬身体里可是流有着妖兽的血脉,是他十岁那年白术长老送给他的生辰礼物,不过养了四年,便有了马儿那般大,不仅食量大,性子也凶残得紧。

    那些记名弟子修的都是一些粗浅的炼气功法,比起寻常凡人武者也就强上一线。

    小少主说得又是师姐们,皆是一些无依无靠的女弟子,如何经得住那灵犬的两口撕咬?

    白睿胆子太大,竟敢在大师兄的峰首上如此放肆!

    小少主又接着说道:“他放狗咬人,好些个师姐的手脚都被咬烂了。”

    云容定定地看着小家伙:“所以你让他停下来,这才惹恼了他?”

    小家伙摇了摇头,一脸平静,语出惊人:“我把他的狗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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