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安不敢再乱碰她背间的伤口,取来几张火符引燃树枝,小小篝火靠在藤床边轻柔地烧着。
他摊开手掌,引御水之力,将她衣衫间粘腻冰冷的鲜血冲洗干净后,再用灵力蒸干身体。
他发现此刻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
何其无力。
可嬴姬面色依然没有半点好转,团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
她裹着狐裘,脸色苍白,嘴唇青苍,自她体内滚滚而起的阴寒之气如寒雾席卷。
整个长陵内部空间,那股浓白的寒意竟是肉眼可见,地上的篝火被寒气扑灭,化为一堆青灰,风一卷,便散了。
篝火熄灭,长陵再度陷入昏暗,百里安怔怔地看着地上那一堆残留的青灰痕迹,一双眼睛珠子又黑又深,像一口幽深古井,望不见底。
寻常火焰,无法抵御这寒蛊。….
或许……他能做的,不仅仅只有这些。
百里安眉目渐渐低垂深敛,浓重的睫羽盖住他眼底的心事。
他的眉心忽然闪烁起了一道亮光。
这缕光,如炎如焰。
亮光升起的一瞬,整个长陵都变得温暖起来。
并非是来自肌肤体寒慰藉的温暖,而是安于灵魂冷寂的充实温暖。
而于此同时,百里安的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显得异常疲惫。
这股来自魂火的温暖是让任何陷入无边阴冷孤寂的人都无法抵御。
嬴姬迷迷蒙蒙地吐出一口寒雾,蜷缩着四肢朝着百里安靠去。
当她指尖触及他异常滚烫的身体时,被冻僵的思绪骤然警醒过来。
她一惊之下,蓦然睁大了双眸,失声惊道:「简直胡来!你在做什么?!」
她忙撑起身子,去触碰百里安的脸颊,见他眉心一簇魂火跳跃熠熠,看着无甚温度可言。
可这副身子却似刀尖火烤一般,血肉都欲为之烫伤。
嬴姬苍白冰冷的身子渐渐回温,可她神色却冷得煞人。
他本是尸魔之身,不论是体魄还是魂魄,都属阴寒一脉。
此刻他以死阴之魂冲阳炎之魄,再强大的灵魂体也经不住他这般胡来。
此刻嬴姬虚弱,百里安毫不费力地就偏首避开了她遮来的手掌。
反之双臂张开,用力紧紧抱住她如冰块般的身体,毫不吝啬地燃烧自己的灵魂之力。
同时又不想嬴姬受如此煎熬的身心折磨,内心暗自想着要不要将她打晕过去的主意。
他以一身魂火之力,未必逼得出那三根金针,却也能够以阳火镇压那金针晚些发作。
如此到也为嬴姬多争取了些时间,尽快赶回中幽,去寻阿翁。
只要灵魂不灭,阿翁必有办法护她活下来。
即便他殒身如此,在这股仇恨的支配之下,嬴姬也会想办法复仇而活下去。
正自沉思间,百里安肩膀忽然一痛,却是被察觉到他心意的嬴姬埋头狠狠咬了一口。
百里安心中深深愧疚悔恨。
若是当初在中幽皇朝时,他坚定自己的立场与决心,不与她相认,不将她卷入十方城这场纷争中来……
又怎会再度经历一场生死离别的痛苦与绝望。
他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舍生成仁的戏码虽说看起来很感动,但我觉得,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吧。」
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寂静的长陵间回荡想起。
百里安心头一惊,只因他对这个声音无比熟悉。
他转眸看向从黑暗阴影里缓步而来的女人,眸色危险沉起:「是你?」
跳跃的魂火光芒下,是一张玲珑剔透得不似活人的美丽脸庞。
她姿容清澹,不同往日的素色打扮,在这萧瑟古陵间,换了一身绯色明衣。
九十九自古碑轻跃而下,她步履优雅,姿态蹁跹,身后飘荡的长发如黑色的云,几近与这片黑暗混成一色,包裹着她那一抹纤瘦的红。
女人周身亦有点点灵魂的莹芒萦绕她的裙裾而动。
她目光沉静地看着百里安,认真说道:「毕竟,你若是死了,我可是会很头疼的。」
近日城中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也未能见到她的身影,如今她却无故出现在诛魂陵内,也不知是在谋算着什么?
此刻嬴姬的性命及及可危,百里安绝不容许变故的发生,他眼神寒戾:「你为何会在这里?」
九十九垂眸看着他:「这间长陵本就是我的主人为我准备的长眠之地,你说我为何会在这里?」
百里安怔住。
九十九缓步行来,叹道:「真是搭上了一个奇怪的主人啊,傀儡本是死物,不过是注入了命令而看起来像是人类一般行动着。
可傀儡终究不是人,不必奉行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套。
即便我们长得再像人类,所奉行的道路也唯有‘运转,与‘销毁,罢了。
我不会经历死亡,同样也不会得到安息,无用了便像垃圾一般舍弃在沟渠里,是人类对我们正确的使用方式。
像她那般会为自己亲手创造出的每一具傀儡准备一捧黄沙坟墓,一座安眠的长陵。
这份举动,实在是让我等傀儡都觉得匪夷所思。」.
北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