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宽阔,纵山中雪寒,可这忘尘殿并未关掩门窗,风从四面长廊窗棂里穿透进来,将重重绣着烟波清云的素绡软帐拂动蹁跹,帐影水波一般摇曳着。
轻帘后,那道侧躺着的身影并未安睡,单手支颐,胸前的床榻间摊放着一卷书,她自垂眸看得出神,白皙纤细的手指执页翻篇间,举手投足天然的一段风雅。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佛手香,穿透这暖香长风而来的,是她那如若幽泉击石的嗓音:“为何不过来?”
百里安沉默几许,才缓缓开口,道:“娘娘,这不大合适吧?”
床榻上女人翻书的动作微微一顿,她笑了,“往日里夜间时分你都在本座的殿中留宿,也未见你说不合适,怎么?这青天白日里,还怕本座对你不利?”
百里安:“……”
往日那是在往日。
纵然是夜半三更时分,他们二人也是正襟危坐于书案前对视相读,坦坦荡荡不说,二人皆衣冠整齐,磊落通透,休休有容。
他心正清明,从未行过任何不轨之举,便是娘娘为他留有青玄女官宿在此处的软榻,他若能够坚持一夜清明而不昏睡过去,他是绝然不会越过雷池,上榻安眠。
而他在殿中时,也从未见过娘娘在自己凤榻上夜间入眠而行为失礼过。
虽说眼下是青天白日的,可百里安眼尖分明,瞧见了那床幔之后的女人,仅着一身轻薄雪白单衣,华贵的神袍冕服都随意挂放在一旁的衣案上。
赫然一副尚未起身净面的模样。
日晒三竿的正午时分,还未起床着衣,这可是百里安入这西悬峰上来,见她头一次这般。
百里安略做思索,忽然仿似明白了娘娘今日种种反常举止,他垂眸敛容,最终还是迎了上去,只行至榻前,倒也没那般不识趣直接掀帘而入。
只恭敬守在床榻外,低声道:“娘娘有何吩咐?”
百里安不见动作,反倒是那帘幔后悠悠探出一只雪白的玉臂,撩开轻柔的纱帘。
晦暗微光里,女人眉目平和,绝美的面容白璧无瑕,泛着柔和莹净的光晕,当真是一张世间难觅的好脸。
她微微抬眸,手臂支起,递向百里安,“本座要更衣。”
做为昆仑山的司衣女官,平日里伺候沧南衣更衣净容的,皆是轻水女官,从未假手过他人。
百里安目光微动,却也未多做言语,只低声应了一声是后,抬起手臂,搭住那只纤细的手腕,主动上前一步撩开床帷,将她给迎了出来。
沧南衣起身下榻,展伸双臂,侧眸淡淡睨了百里安一眼:“今日,司侍君的眼力见倒是有所见长。”
司侍君?
百里安眼皮跳了跳,面上神色不变,他墨青色的长睫深垂,一副温顺可欺的模样,低声笑了笑,道:“若是再不见长,怕是得性命不保。”
沧南衣唇角一丝弧度扬起,“竟是这般的聪明?”
百里安折身取过衣案上叠放随意的外袍与衣带,将略显宽大厚重的神袍披加于她身,然后绕至沧南衣身前,神袍冕服设计繁复,纽扣暗结甚是复杂居多,十分考验人的耐心。
百里安不骄不躁,干净袖长的手指缠着根根分明的雪白系带,细细缠结打绕,纵然是做着这样的小事,他低垂的眉目间亦是透露着格外的认真与详细。
沧南衣垂眸,凝视着他指间不显生涩的动作。
她虽是六道红尘外的神明,生来不沾尘欲世俗之气,可她平日里也是个过分讲究精致的性子。
这般着衣冠的更衣之事,她亦是只习惯轻水女官的侍奉。
却是不曾想来,这小子第一次行做此事,倒也并未叫她感受到多大的差异感。
着好衣袍,系好腰带,便是榻下雪色长靴需要人弯腰侍奉穿好。
沧南衣脚下着了一双雪白小袜,虽侧躺在榻的姿态多有几分慵懒风情,可到底在异性小辈面前未失礼端庄。
虽说伺候鞋袜穿戴,亦是侍君男宠的职责。
可不知是出于知晓弯腰捡鞋的姿态太过卑微轻贱于人,还是女子的脚,本就是禁忌,不容他人男人随意触碰把玩,更莫说她是尊高无双的神主娘娘。
沧南衣并未抬足让百里安去捡鞋,缓步行路之间,足下云气朦胧而起,洁白如霜的云气化作一双雪白长靴,行于脚下。
她来至铜镜面前坐下,用眼神指了指铜镜下方的木梳与冠冕。
百里安知意会意,弯腰取过案上木梳,立于沧南衣身后,掌心细细拢来一捧清凉如水的墨色青丝秀发,铺落于掌心,檀木细梳寸寸梳过光泽流丽的长发,发质极为柔软,在掌心肌肤间凉凉划过,微微有些发痒。
看着掌心那一捧清丽秀发,百里安不禁想到从九十九手中得来的那息山神女秀发所至的红线。
都说息山神女秀发冠绝天下,可自成禁锢囚笼之法。
可如今看来,却是远不及沧南衣这一袭自染神性的长发。
正自微微出神之际,安静坐于铜镜前自照的沧南衣忽然抬手,攥住了百里安那只拿梳子的手。
铜镜里,女人那双如新雪般澄澈的双眸微微眯起,似是在笑:“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漂亮。”
忽如其来的肢体触碰让百里安头皮瞬间一炸,险些将手里的梳子直接扎进她的脑壳里。
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未想过神主娘娘竟会主动触摸于他。
匪夷所思之余,百里安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沧南衣那宛若白玉雕琢般的纤细薄长手指轻轻梳拢一般穿过百里安的指缝,修得圆润微凉的指甲轻轻在他掌纹间磕碰了一下。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反骨(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