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一准儿到,这边就等着他啦。”小林子心里平添了一份疑虑。
“这事儿只要不是因为你,”江河水看着小林子肯定地说:“那就指定和他有关系。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一件事儿吗?张嫂有两个上大学的养子,毕业后相继人间蒸发啦?”
“没错。可这也不像啊?”小林子说啥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难道不知道老张两口子就在这里吗?既然消失了,干嘛还要现身呐?”
“不知道。”江河水告诉小林子:“老张两口子是在两年前才顶下的这个收购站,之前是在郊北一带以拾荒为生。”
“哦, ”小林子恍然大悟。接着有些忿忿然:“妈的,这也太没人性啦,纯属以怨报德嘛!”小林子又一想连忙说:“哎,会不会另有其人或其他的什么原因呢?”
江河水摇了摇头说:“不会的—所有的工人都是我亲自招聘的,各个家庭背景清澈如水;那个老李头和他一向都好,咱俩就更不用说了—肯定是他!”稍倾,他又说:“是的。他现在有身份、有地位,可这毕竟只是他的现在。是张嫂两口子,含辛茹苦地给了他一个完整的人性;没想到,他却为自己建树了一个满目苍夷的残缺人格。张嫂太善良了,她既然能把她抚养成人、供上大学,就一定会再一次不计代价地去满足他的虚荣心。”江河水说的有点儿动了情。
“要是这样,他们肯定照过面儿!那?你接着想咋整?”小林子嘴上如是说,可心里又有了别的盘算。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拉倒喽。等他回来,我得好好套套他。要是确有其事,我非得为老张两口子讨回个公道。”江河水信誓旦旦。
“可眼下咱还指望他出菜呐,要是整砸喽,那对咱的影响也忒大了。”小林子说出了他的担心。
江河水想了想,“这倒也是,现在没了他还真就麻爪了。不管怎的,往后咱可得多加小心,这种人啥事儿都能出。”他格外提醒小林子。
小林子放心地笑了,“这事儿先搁着,以后逮机会和他算总账。”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等以后厂子办顺喽,我还得把老张一家子接回来。他们对我有恩,说啥也忘不了。”江河水如是说、特真诚。
“这算啥事儿,适合他两口子干的事儿太多啦。善待这样的好人,值!”小林子爽快地同意了。他又想起了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来,把江河水又拽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从抽屉里拿出已办下来的“营业执照”。
江河水接过一看便抿着嘴笑了,显然满心的欢喜。原来,俩人为了给厂子起名,争论了几次都定不下来。结果他小林子擅作主张,最终将厂名定为“随缘家具有限公司”。
小林子颇为得意地说:“这可是你姑娘的名字,总该没啥说的了吧?”
“那不也是你姑娘嘛。”
两人笑了,很开心。
傍晚,下班铃响过后,江河水把大黄托付给了食堂的一个炊事员。回来的路上,他坐在小林子的车里一言不发,老张一家人不辞而别、始终在他的心里纠结着。
其实,老张离去的缘由已被江河水猜到了八九分。自打他哥俩把那家厂子顶下来后,老张就想着尽可能地帮点儿什么忙。那天下午,亦即江河水去北京的第二天,他去了“随缘厂”;在小林子的办公室门口僵住了,一眼就认出了张先生。当时,小林子正与他在全心专注的谈论着啥?老张缓过神儿后便悄然离去。
他将看到的告诉了老婆—张嫂先是一阵按耐不住的心慌意乱,不知是喜还是愁?又怕老头子看走了眼,鬼使神差地拿着围巾出去了。
当她走到随缘厂门口的那一刻,两条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要是他不认俺该咋办?当初他不就是嫌弃俺才离家的么?……她越想越不逮劲儿,下意识地用围巾遮住了大半个脸。她又想,如果他真的不认自己这个糟粕的娘,那不是又在自己的伤口上撒了把盐么?算咧,俺还是不见咧。她这么想着、却又朝着身后的河堤走去。
她袖着手在堤沿儿上坐了下来,一双布满辛酸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厂大门;在微微浸骨的寒风中守候着,全然不知眼下和身后有行人走过。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小林子和张先生前后走出了办公室,两人像是要去办点儿什么事儿?张先生的脸正好冲着对面河堤上的张嫂,让她看得个真真切切。
张嫂没动弹,那颗心却在剧烈地跳动的不行,看着两人上了车。车开出厂门向右拐,路过收购站又向右拐了个弯儿就不见了。
“人模狗样的,还真就出息了。”张嫂心里想。一部绵长的连续剧、演绎了二十来年的光景……
不知啥时候,老张已伫立在了她的身旁,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怪冷嘀,俺回去吧?”他把她搀扶了起来。
张嫂用围巾的一角,使劲儿揉了揉眼睛,无声地跟着老张走下了河堤。离收购才有几步的路,可她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沉重,幸亏有老伴儿搀扶着。
“俺就是这个命,认了吧?谁让俺就会摆弄破烂嗫?”老张说。
张嫂侧脸儿看了他一眼,“俺拾的都是人家不要的,要不他哪来的今天嗫?”
深夜,两口子把过去的事儿说了大半宿儿,怎么也睡不着。老张又提起了回老家的事儿,张嫂以沉默算是应承了。
“他奶奶的!你咋就一点儿都不恨他嗫?”
“俺一手养大的、容易么?咋恨?”
“跟着你个傻娘们儿遭了一辈子的罪。”
……
两口子二十多年的辛辛苦苦,也算有了一笔小积蓄;回老家男耕女织,就算赶不上小康,那也能比上辈子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