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点点头。
李纲在一边瞪圆了眼睛。宗泽老头才来京城不久,如何就知道这么多事情?
“求人情的,可是当年那位开仓放粮、救你们这些归降人妻女的徐内官?”
李俊唱了大喏,问:
“这位大人,可是才升了鸿胪寺卿的宗大人?”
宗老头笑着点点头,李俊赶紧回禀:
“恩公说,如果是宗大人找来了,就说‘朝中艰险,小心忠肝义胆’。”
宗泽一鞠躬到底:“多谢良言!”然后,携着李纲就走。
等两人和随从们走到霸亭,夜已经全深,路上只有远远的敲棒子声和些许狗吠声。路上打地铺,睡大街的,也都沉沉睡去。
李纲屏退左右,问:“宗大人,可否赐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宗泽微微一笑:
“李大人,今晚之所以来打听与女真使者见面、张会计落水的一事,是不是也是因为担心中书要替陛下买‘辽国书画’呢?”
李纲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自负有才,却没见过宗泽这样的鬼才。今晚,他与宗老爷子一路走来,老爷子再没有一算是漏了的。
“老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啊!”
宗泽摆摆手,笑笑:“李大人褒奖了。早上下官出城前,也是碰巧遇到金国正使入京。”便把今天早上梁八羞辱胡子哥和张会计、女真正使领人起哄岳虞候,最后被自己拉走的情景,大概讲了讲。
说完,宗泽叹了口气:
“因此,今晚听首告的船家说,徐内官的从人张会计提前落水,而救人的,又是曾受过徐内官恩惠的梁山泊旧人,便猜到了今晚之事,其中有借刀杀人这一招。”
“这借刀者如此出力,不止是因为下官得罪过他,也是因为担心陛下搭上辽国旧臣,让赎买七州这单里外都赚的买卖、作罢,必得对女真正使卖人情。”
李纲站起来:“晚生明早就联合诸公,揭发童贯!”
宗泽摆摆手:“李大人,不可。今天下官也有一漏,多亏了徐先生思虑周详,提醒了。如果明天,李大人在朝上揭发童贯,陛下很有可能各打五十大板。到时候,高俅和杨戬这些早眼红童贯权势的,就会推波助澜,趁乱夺权,白白害了你们。”
“可是,明日朝上,百官必定会议论今日之事?”
老爷子莞尔:
“不如下官连夜出城,告老还乡。那么明天朝堂上,以官家为首,童贯等人为辅,就会大声声讨下官不才,‘畏无能之罪’提前还乡,结了今日这起闹剧。”
说完,宗老爷子就站起身,招呼亲随,立即回住处,打包走人。
李纲瞧着老爷子故作轻松的走了,只觉得胸膛堵得难受:为这样的人不得任用,感到憋屈。
此时,大内殿中,张都都知正在为皇帝按摩头顶:
“陛下想是今晚吹了风,为国事太过操劳,才头痛的。”
张都都知说得情真意切。
“唉,朕当年也是逼不得已才坐到这帝位上的,不如坐个清闲王爷……理他童贯这些破事?”
皇帝叹了口气,忘了他打鼓打得尽兴的事情了。
“晚间,蔡太师递了劄子,说中书相公们已经议定了、买辽国书画的银钱。”
皇帝睁开眼睛,喜得鱼眼纹都出来了:
“老蔡真是能臣!好!”
赵佶知道,这所谓的购买辽国旧都书画,不过是蔡京拟出来、收买辽国旧臣的名目。
到目前为止,辽国的旧臣,从女真人手里,最多拿个一州节度使,银钱一年不过万贯;他大宋一出手就会是几千万贯。那些辽国旧臣、岂不都带着幽云十六州全部故土,投效他大宋?!
这么一来,自己不但功盖太祖太宗,也正好堵了天下一直以来、骂他“轻佻,不宜为帝”的悠悠之口,屁股底下的皇位才是自己、和自己儿孙的。
瞧着皇帝想入非非,张太监踢踢一边端着妆奁盒子的徒弟:
“官家,之前官家许了张会计、协理宫里的银钱账目。虽然才一日,已经清楚了不少。”
皇帝闭上眼睛,翘起嘴角,心里十分受用这个软性表扬。
小牛儿继续回奏:
“皇后娘娘那边正要找个理财能手,协理内宫银钱总账。何不叫张会计去帮补一下呢?”
皇帝连眼睛都不睁,就哼了一声:“准了”。他心里再一次浮上一层笑意:
张洛今晚被人推下了汴梁河,最多不过是因为:管了管宫人发工资这样的小事。
如果她插手了皇后的杂物,不知道又有什么人、要拿什么手段来对付这位女会计呢?
皇帝肚子里、那颗看热闹的心,就兴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