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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序 重逢(2/2)


    “没有没有。”林修谦逊道。不是他低调,是顾向姗的光环笼罩了他这样平凡的普通人。

    顾向姗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很快就移开了。

    聚会过半,酒瓶子飘了半桌。眼下这群人,不是某部队的老兵油子某干事,就是某消防某警局的人员,酒量最差的,也能对瓶吹几轮不眨眼。很快,整个包厢都弥漫着烟酒的气息。一直忍着不抽烟的顾向姗也点了一支,娴熟地抽了几口,那动作一瞅就知道是个老烟鬼了。

    烟雾缭绕中,她的短发随着偏头说话的动作肆意地落在耳边,软趴趴地扫过轮廓分明的下巴,遮住侧脸,只露出挺翘的鼻梁。丝丝缕缕的烟雾就顺着她的鼻腔和嘴巴倾泄而出,慢慢散开,畅快又自在。

    他知道她一向过得恣意,读书时就抽烟喝酒打架逃课,坏事一件不落的都干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她抽烟。林修咕噜了一下喉咙,也没忍住,伸手摸了烟出来,歪头点上。

    班长李俊锋从另一桌走过来,叼着烟一扫桌子上的狼藉,将啤酒瓶放倒,随手一转,大喊一嗓子:“玩真心话大冒险了,谁都不要躲,我今天有大事要干。”

    “班长,啥大事儿啊!”

    “算账。”李俊锋抬眼瞟一眼顾向姗,语气调侃:“我和顾姐的帐也是时候算了。”

    “哦!哦!想起来了!”张涛一拍大腿,想起来这桩往事:“报当年散伙饭时跟顾姐表白失败的仇呗。我说呢,班长为嘛组这局聚会!感情冲着顾姐来的呗!”

    顾向姗笑着摇头:“老李,没意思了昂!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也不嫌丢人。”

    李俊锋和顾向姗表过白?

    当年高考完三班吃散伙饭时,林修并不在场,对他们的这些恩怨过往也不甚了解。于是他自顾自的低头刷起手机来,朋友圈里的生活依旧五光十色,舍友孙洧川趁着这次假期晒出了结婚证,老婆是他大学时的学妹。林修点了个赞,继续下滑。

    “不丢人,冤有头债有主,我总得知道自己为啥失败吧?”李俊锋抽手抖烟灰,看着瓶口对准孙佳璐,琢磨了一下问道:“孙二娘,谈过几个男朋友了?”

    “我去这运气!”孙佳璐哭笑不得,但还是利落回答:“三个。”

    “可以。”李俊锋又转瓶子,连着转了五六次,才在周围人极力缩身子的配合下“转”到了顾向姗。

    李俊锋猛吸了一口烟,脸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顾姐,咱俩算是从开裆裤打到大的交情了。当年你说你有心上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我可纳闷儿了,我李俊锋当年好歹也算是个小人物吧,可打问了一圈也不知道您跟谁谈过,死的不明不白的。今儿得说说,了我一桩年少的心事。顾姐,您高中那位老相好到底是谁啊?”

    顾向姗早就猜到他会问这个,倒也不吃惊。她手里夹着烟,胳膊肘一抬就杵旁边探着脖子等吃瓜的兄弟。她笑了:“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有意义吗?”

    “有。你得回答。”

    顾向姗往后一靠,翘着二郎腿,脚尖冲着外,语气随意笑问:“能不说吗?”

    在场的练家子看得懂她的肢体语言,笑着拆台:“脚尖冲门,顾姐想逃避这个话题!大家伙儿别让她跑了!”

    “老王八!学的那点侦查本事都招呼在自己人身上了,就那点儿出息!”顾向姗嬉笑怒骂想岔开话题。

    林修默默收起手机来,依旧默不作声的围观这场与他毫无关系的热闹。

    拆穿她的练家子是张国栋,如今他在警察局刑侦队,搞得就是犯罪心理学分析,他敏锐的窥探出一二分天机:“那人在现场吗?”

    艹,老王八!

    顾向姗环顾一周,对上一张张八卦的面孔,只能笑答:“在。”

    张涛爆发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操!”他拍案而起,指点众人:“谁啊!是哪个英雄好汉?跟顾姐搞对象这么大的事儿还能瞒得住?咱们之中他妈的有卧底啊!”

    众人惊叫着起哄,猜了一圈名字,顾向姗都摇头。大家更加斗志昂扬,嚷着让她给提示。

    许是喝多了酒,也许是指尖夹着烟,顾向姗今日有些许颓败和堕落的气息,和她往日塑造的优秀学生代表形象完全不同。她探身掐了烟,笑叹一句:“陈年旧事了,如今他应该在天上。”

    旁人倒吸一口凉气,李俊锋愣了。大家似乎要说什么节哀的话,可一想也没听说自己班上有人去世的坏消息啊?

    诡异的气氛让她哭笑不得,一时没提防,就说漏了嘴:“是飞行员!都尼玛想什么呢!”

    场面失控了片刻,火辣辣的目光立马投射去某个方向。坐在角落里一向沉默寡言的林修猛地抬头,一抬眼就看到了十几双眼睛。

    一时整个场子都安静了。

    众所周知,他们那个班,就出了两个飞行员。一个是他,一个是她。

    林修有片刻的迷茫,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他什么时候是她的……老相好了?

    张涛哆哆嗦嗦拍了拍林修的肩,不敢相信地看着顾向姗求证:“你是说,林修?”

    顾向姗看了看林修,忽然笑了起来,她举手投降,对着众人道:“到此为止,不回答任何问题了昂!剩下的自己猜吧。”

    林修松了一口气,浅笑着和别人解释一两句:“怎么可能是我。”他与她,连熟人都算不上的。

    旁人笑嘻嘻的开始猜测同年级的其他飞行员,学校部队国企民航都猜了个遍;也有的指责顾向姗第一个问题撒谎,明显对方是不在场的,怎么能混淆视听?顾向姗嘻嘻哈哈打太极,嘴巴极严,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唯有李俊锋抬手吹了一瓶啤酒,隔着火锅升腾的热气一直盯着林修看。

    那个相貌周正却平凡无奇、性格温和但没有任何记忆点、仔细一想会称赞他一声“出色”但没人提起就不会被人注意到的男生,他叫林修。

    旁人不了解顾向姗,但他太了解她了。顾向姗不愿意说的事儿打死她都不会说的,可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假。对于她来说,任何模模糊糊的东西,只要没有反抗拒绝否认,那就是在变相的承认。

    怎么会是林修?李俊锋糊涂了。

    怎么会是他呢?顾向姗自己也不知道。

    林修,她的少年心事,她的昨日梦境,她的欲说还休,她的秘密回忆,她的畏惧不甘,都是他,一无所知的他。

    顾向姗又点了一支烟,目光轻盈又灵敏的落下抬起,偷窥着对面的林修——平凡的优秀者,沉默寡言温和随性却心有城堡的林修。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2007年的盛夏。那一年,她十二岁。

    林修倒了一杯白开水,温热的液体涌入口腔,他脑海里却回忆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来。

    第一次见顾向姗时,她正骑在一个小胖子的身上轮拳爆锤,身下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整个军属大院。刚随母亲搬来这里的林修抱着一摞书看得目瞪口呆。

    小姑娘猛地回头,张扬跋扈,她嚼着口香糖瞪他:“热闹好看吗?再看连你一起打!”

    少年林修皱起眉头,一扭头就进了楼道。他噔噔噔地爬楼,将杀猪般的惨叫声屏蔽在身体之外。

    神经病啊!

    这是林修的第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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