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兜兜转转找了几卷重要的文献才与杨耕一起回了前堂。
“往日我恐怕都要早早过来了,这可要多辛苦汝了!”我淡淡微笑着眼睛定定的看着杨耕,杨耕很是窘迫。低着头不敢看却又忍不住看我,其实他是因为什么来到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只是碍于种种没人挑破而已,只是为什么不挑破呢?
“下次可莫要迟到了,否则再多几次主上怕是要受不住了!”我扶着他的脸让他与我直接对视,我笑的可亲恐怕在他眼里都变作了另一番光景,“我保证不在你视线之外翻阅先考书稿,只是,你能相信么?陛下能相信么?”
他尴尬的报之以微笑,只是那抽动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变扭,“君长说笑......”
“说笑不说笑吾辈都明白,頔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我想陛下一定会感受到的!”
杨耕没有说话只是奇怪的看了我两眼,怕被我发现般快速埋下脑袋,为我整理书简,只是他没来得及收起的不屑与怀疑令我心痛。
出卖父亲的人何谈忠心呢?只此一条主上就永远都不会相信我,只是出卖父亲不为忠心,却还有很多理由让一个人这么做,权,名,利,世间的诱惑终究还是太多。
摊开书稿,仿佛打开了一扇时间的年轮,梦回的是那个承载了太多的书房,是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苦与折磨,还有穿越了时空亘古不变难选的抉择。
我深深呼吸,仿佛扑面而来的是新墨之香,回荡耳畔的是父亲谆谆教诲。伸手去碰触让我忍不住去抚摸每一个字,闭上眼脑海中映现的都是父亲埋首书简不停著述的景象。
书稿都在这里,阿翁,您知道么?书稿都在这里!
阿翁的心都在血都在,每一片都不曾残缺,感谢上苍还能让我得见!
“汝知道么?当年阿翁写这篇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为之研磨。”我指着其中一处很明显被修改过的地方,声音颤抖道,“这里还是我调皮画上去的。”
杨耕贴到我身侧顺着我所指伸着脑袋去看,“真的啊,君长,这是什么时候写的?”他好奇的看向我,估计在猜测到底多大的我竟然还会如此不省心。
回忆起从前从没有过这次的惆怅,我牙关颤抖,努力平复着才一个字一个字悲切的说出,“天汉四年申甲,那个孩子三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太兴奋了......”
一下子整个屋室都沉默了,杨耕虽然不明白其中曲折但察言观色也能看出我现在的悲戚,很识时务的选择了闭上嘴巴,小心翼翼的看向我。
幸好我情绪来得快去的更快,舒一口气,我又摊开一卷新的竹简。执起仿若千斤重的毛笔沾上墨汁,照着父亲的书稿一字一字抄下来,时时再勾勾画画删删减减做着修改。只是原本玄青的墨我却恍恍惚惚看到了血泪的模样,眨眨眼才能再恢复过来。
“君长......要不先歇歇?”
“无碍......”我擦擦额头冒出的汉,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承蒙主上恩宠赐我太史之职,其实与太史丞相比,我没有才学,也不得其他君长欢心,若不是有先人余业这个位置又哪里轮得到我呢!现在又怎敢做尸位素餐之人!”
“君长过谦了!”
我摇摇头自嘲笑笑,状似无意道,“其实真的是我对不住太史丞先生,如果不是我凭空出现,这个位子又舍彼其谁呢?如今我窃位素餐,也是弗了太常君长的意,新仇旧怨我与君长恐再难调和了,真是頔鲁莽了,也不知如何赔罪才是。”
杨耕面色纠结陈吟着思索该如何宽慰我。
“君长系主上亲定,又有要务在身为主上办事,君长尽管宽心才是。”
宽心,我自然是十分宽心,听到府门口的动静,我眼眸透过窗枢看着太史丞匆匆跑进来的身影,我为什么要不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