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简直想放声大笑,为他鼓掌称赞,二十多年非但没有将他打磨圆滑反而是越发的锋利了,只是这刃倒是一词一句一进一退都在拿捏着自己。
“卿果真好文采!”
“臣不过是发于心而为文。”
“发于心而为文?”刘彻沉吟着,“悲怆者自是悲怆的文字,道德者便句句道德之言,卿呢?控诉者?讨伐者或者别有更深意味?”
“卿费尽心思让朕看到,不妨说说!”给一个深牢大狱中的囚犯送这样一封信,他的目的不言而喻,说是给任安写的,倒不如说是写给朕的!
他苦笑“臣不过是聊以自/慰的苦行者。”
“聊以自/慰?”刘彻又拿出一卷竹简在眼前晃荡,不只是这卷小赋,旁边几案还有几卷,宫廷之内的延阁还有他洋洋几十万字的书稿。
“悲夫士生之不辰呐,这个时代当真无容卿之处?”
刘彻抬眼慵懒之中挟裹着想要看穿一切的锐利,低声道,“卿想说的,没有都写在这个上面,或者,这只是个诱饵?”
“臣抑郁终生,为此不过籍一个凭借抒发胸臆,离忧愁绪为文......”何苦再费尽心机去猜测他这个将死之心。
以屈子自比以楚辞自比,难道在说他这个君主是那个昏聩凄惨的楚怀王么?刘彻挑眉看着他,没有言语。
“臣终此一生,想说的便都说了,意气一生也付出了代价!”
“代价?”刘彻玩味着不知道这代价究竟是指几年前还是指几日前。
他拾起布帛,轻轻吹下上面的灰尘,“陛下明白,什么才是最可怕的。”
“臣,错了......葬送了太多......”
只有棋逢对手对于棋手来说才是最有趣的,这大概也是他这个阅人无数的帝王只偏偏喜欢与眼前这人博弈的原因吧,只有在此才能在这苦于无聊的生活中再找回当年征伐的乐趣。
“卿是聪明人。”
“臣诚恐。”这次收敛了脸上的苦笑,只是心中在肆意发疯的自嘲,聪明?尚不能自保,终不过是可笑之人耳......
刘彻又一次坐回软塌上,放松了全身的神经,是他太老了还是已经缺少了那个玩到底的兴致?只是这场博弈他赢不了也不能让他笑到最后。
“卿且退下去吧,副本被朕填了炉火,这正稿,朕给卿留着。”
他眼眸轻动又很快阖了下去,没有做声只是躬身相拜。
收到君主的示意才缓步退了下去,只是走到殿门口刚刚转身准备离去,刘彻那低沉威严的声音又响起。
“大汉的延阁之中永远会有这书稿的一隅地方!”
他背脊微颤,许久僵住的身子才又缓缓转过来,眼神深邃的突然让刘彻都看不明白了,胸口久久才平复下来,低眉相拜谢,“臣拜谢隆恩!”
细听之,那声音还微微有些轻颤......
那双眼睛?刘彻颓然,为什么,胜利也没有一丝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