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沈慕清亲自提着食盒敲响了书房的门。
灯,昏黄。
“三哥,你吃点东西吧。”沈慕清坐在他对面,发现一向喜怒形于色的沈三公子今夜倒有些不一样。
他蹙着双眉,目光穿过摇曳的烛火却没有落点,飘飘荡荡的,似乎在这夏夜之中格外地孤独。
“小清儿,你看看这篇策论。”过了良久,他似乎才发现沈慕清的存在,说话的语气想竭力地维持平日里的油嘴滑舌,却将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疲惫暴露无遗。
沈慕清听话的将桌上摊开的策论看了一遍,那不是三哥的笔迹,其字体冷硬如刀锋,带着一股蔑视天下的漠然。但内容却比她之前见过的任何举子写的都要精彩。
落款,乔修。
乔十三公子乔修,初时名声不显,十岁凭临江赋一赋成名,而后发现经诗史论皆有其独到之处,得沈正沈老亲自举荐入国子监,其本人却以侍奉双亲为由放弃入京,希望入沈氏族学,时年十六岁,是整个江南学子的代表。今年秋闱也会下场。
她明白了三哥的忧虑,他是溪山沈氏的嫡系,丞相沈灏嫡子,幼时也读沈氏族学,后入国子监,但无论在哪,他都是拔尖的。
可这次,他深知,自己比不过,一纸策论,便以揭晓所有答案,完整清晰,那样残忍的将差距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哥哥,你才十四。”到底还是小了两岁啊,又何必如此强求。
沈慕陵摇了摇头,年纪并不是这样如同鸿沟一样差距的理由,他长叹了一声,喃喃说道:“要是二哥还在就好了。”
二哥,二哥,沈氏这一代最有灵性的孩子。当年在溪山接到二哥夭折的时候,太爷爷在小书房呆了一整夜,一夕之间,似老了十岁。
曾经沈慕炤的名声之盛,是现在的乔十三无法比拟的。若他还在,定扛得起沈氏的荣耀,只是和南阳的乔修,就不知是会成为一时双璧还是龙争虎斗了。
“妹妹,这是西街马老三家的小糖人,哥哥把最好看的给你挑来了,你看这只泼猴,像不像你,像不像你”是少年独有的声音,爽朗的笑声很是清晰。火红的糖人在眼前摇晃,沈慕清似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幼时的,还有些糯糯的却又娇俏的声音,“二哥就会拿我寻开心。”
“二哥再见”
“小清儿再见,在溪山要乖乖的,替我孝敬太爷爷,等你回来,二哥给你买长桂坊的核桃酥。”
那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想抓却又抓不住,“二哥二哥”沈慕清陡然从梦中惊醒,透过镶着纱的菱格窗看到外面刚刚蒙蒙亮的天色。
沈慕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竟然梦见了二哥。她已经许久不曾梦见二哥,在二哥刚去世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入梦,那时候的自己,初尝亲情的滋味,完全不能接受那个疼着自己,宠着自己的二哥就这么去了,那时候的她几乎夜夜不能安眠。
直到后来,母亲也去了,留下了桐桐,或许是上辈子的逆境过的太多,所以这一世,即使这样沉重的悲伤,她还是很快收拾了心情,把那样的不甘,心痛都狠狠地压在了心底。像是母亲疼爱自己一样疼爱着桐桐,加上二哥的那一份。
桐桐早慧,比活了三次,却次次一团糟的自己要聪明的多。
或是中秋将至,或是昨夜言谈,没想到,又一次梦到了二哥,那个只有十岁的少年,眼中的灵气让京中所有的公子少爷都无法企及,他们只能望其项背,不提功课学问,就连玩闹都是名符其实的国子监第一人。
待到天大亮,吃过早饭,沈慕清带着桐桐去了城外南山,南山之上,是沈慕炤魂归之处。虽其尸骨已殓,也已安葬,但因身亡那年只有十岁,算是夭亡,其尸骨不能葬入祖坟,这让沈慕清心中一直郁郁。历经转世投胎,这一世的她,对命数玄理总是有难言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