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群雄并起。”五泉老人话音刚落,小负已按老人吩咐落子,中枢天元附近又多一白子。
底下又是一片哗然。中间与边角,黑白双方竟是桥归桥、路归路,各占各的地,互不干涉,让人不禁怀疑,眼前对弈的当真是围棋么。
棋案边的三人倒是未受任何影响,五泉老人与小负依旧面色平静,时而靠近低语,时而由小负落子布局,而那青年也渐渐收起了笑容,凝神对弈。双方你来我往,在两盘棋里轮番对阵,只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出,六博棋那边双方还算有所交锋,可围棋这一头,却是硝烟全无,黑白子仍是毫无牵制,各行其道。
“这两人不像在下棋,倒想是以棋来占卜。”
“听说不少江湖术士也是以棋来占卜,棋子摆放自成体系,不似对弈,这其中真真假假,实难分辨。”
“难道说大名鼎鼎的博弈大局竟也是采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来推演天命的”
哄哄嗡嗡博弈室里再次骚动起来。眼前局面惹得众人纷纷猜测。只是不等旁人想出个所以然来,青年执黑子“啪”一声,黏上了白子。
面对青年的陡然变招,五泉老人依然故我,吩咐着小负落子,围观众人此时却不再言语,屏气凝神,注视着棋盘上的一举一动。
青年下的这一步棋,就像是出战的号角一样,自那起,黑子对白子步步紧逼,分毫不让。
突然紧张激烈起来的气氛,搅得观棋众人心绪不宁,随着棋局变化,跌宕起伏。有人因着白棋被围而突然抓紧身侧好友的衣袖,有人也会大赞黑子此举甚妙;有人会因为白子的成功突围而长吁一口气,也有人会因此而大叹黑棋可惜,坐失良机。。
华灯初上,一袭清风吹皱世人衣衫。博弈室里的紧张气氛也似乎因此而舒缓了不少。
执黑子的青年,少有的凝眉沉思,看着眼前依然不分高下的棋局,手上的棋子却迟迟未落。良久,青年终是摇头喟叹,“哐”一声扔下手中棋子,推枰认负。
博弈室一片愕然,一片静默,竟是连叹息声也没有了。
听到响声,五泉老人已然明白当前发生了何事,神色间既无半分喜悦,也无半分惊讶,只是平和的开口道:“两盘棋皆胜负未分,先生何以弃子告负”
青年无谓的耸耸肩,起身朝老人作了一揖,道:“老先生棋道高超,易道更是精深,晚辈再纠缠下去,怕也是一无所获,不如就此放手,或许海阔,天高,也未可知。”
五泉老人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漫不经心道:“玉宇坛的曲阁主,交游天下,洒脱不羁。今日相遇,果然气度不凡。”
青年闻言一怔,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放松的笑道:“老先生心明如镜,在下正是玉宇坛星辰阁曲逆,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山野人士,不足挂齿。只是这两盘棋确实胜负未明,何况博弈大局,本就在于推演之道,不如请店家封存棋局,来日以天下大势定输赢,曲阁主意下如何”五泉老人接过小负递来的茶,轻嘬了一口。
曲逆脸上笑意更深,玩味的打量着眼前老人,应道:“既如此,一切听凭前辈处置。”
没想到这坐中看似游手好闲的青年,竟是大名鼎鼎的玉宇坛曲逆,围观众人早已沸腾,激动不已,纷纷寻找机会能和曲逆单独聊聊,请他指点迷津。要知道这玉宇坛出来的人可与江湖上那些骗人吃喝的算命先生不同,坛中弟子不少都是效力于皇室,以观测天象,助皇族预测决断大事的。秦王嬴政自当政以来,历任太卜官均出自玉宇坛,也正因如此,玉宇坛一举成为易道五大派之首,一时无人能掠其锋芒。
如今这玉宇坛的高人近在眼前,还是位阁主,地位不凡,在场众人自是不会放过此等良机,一阵哄闹混乱之后,曲逆早已不见踪影,就连方才与他对弈的老人与少女,也不知去向了何处。
客房里,小负点亮屋中豆灯,问出了心中疑惑,“师父怎知那人是玉宇坛曲逆”
五泉老人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玉宇坛中人皆擅棋道,能把博弈大局下成那般模样,缠而不乱,普天之下除了玉宇坛,恐怕再无其他。”老人顿了顿,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棋局,续道:“玉宇坛下分三阁,天晷阁、玄度阁、星辰阁。前两阁教导甚严,弟子也多是效力朝堂,极少出现在民间。唯独这星辰阁,弟子皆好游历,行踪不定,阁主曲逆更是遍游天下,广交知己,看似豪爽不羁,实则神秘难测。”
“那今日之事,也是由他挑起的他此举何意呢”小负看着师父,五泉老人并未给出答案,反而陷入了沉思。小负见师父不语,也没有追问,看着一旁忽明忽灭的灯火,回想方才的博弈大局,曲逆固然令人奇怪,可这朝夕相处的师父似乎也让她迷惑起来,神态举止,下棋风格,今日她替师父落子的时候,竟是越下越觉得陌生,仿佛眼前之人与自己从未相识。
惊觉自己的胡思乱想,小负拍了拍脑袋,嘀咕了一句“怎么可能”,便转身走向床榻,替师父整理铺排起床褥来。也刚好错过了五泉老人脸上一瞬即逝的神色,更不会想到,未来的天下局势与她今日协助之下,推演出的博弈大局竟是出奇的吻合。
或跃客舍的另一处,曲逆吊儿郎当的靠在榻边,看着眼前躬身行礼的人,似笑非笑。
“属下已奉命试探那位少女,似乎并无特异之处。”行礼的人抬起头,一双绿豆眼毫无淫邪之色,只透着精明与谨慎,正是博弈室里与小负对弈六博的那个中年商人。
曲逆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似有所指的笑道:“一老一少,不觉有趣么。记住,我们只是来看戏的,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