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电闪,雨依旧,倾泻而下的不留一丝情面。
远处博弈室的大火不多时便被雨水浇熄,除却几缕兀自顽固飘绕的烟丝,外面根本看不出有何异样,一切如故。
此时早已从博弈室逃离的赵高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里,望着远处已归于平静的喧嚣,若有所思。
半盏茶的功夫,赵高转过身,淡淡地瞥了眼博弈室管事,开口问道:“管事可知,前几日对弈博弈大局的是何人是何相貌”
听到问话,管事小心的上前一步,仔细回忆了一番,方才开口答道:“棋局执白一方是位盲人老者,颇有高士之风,不似本地人士。执黑者,说来大人定是识得的,乃是鼎鼎大名的玉宇坛曲阁主。”
“曲逆,没想到竟然是他,”赵高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略松了口气,了然道:“倒也合他的性子。”
王翳有些猜不透,试探着问道:“那大人,博弈大局已毁,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
“去玉宇坛,会一会这恃才不羁的曲阁主。”
“那刺客的事”王翳向前凑了凑,低声询问。
赵高看了看王翳,摆摆手,“暂且搁置。”说话间,人已朝外走去。
或跃客舍的大门外,赵高正欲纵马扬蹄,瞥眼间瞧见先前擒住带路的小厮韩谈还一直跟着,顿觉有趣,转过头问道:“可愿追随我”
韩谈一怔,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赵高,手不自觉地伸进耳朵,扣挖了几下,见赵高开始露出不耐之色,他赶紧跪倒称谢,“小人愿誓死追随大人。”
“誓死就不必了,我不信这个”赵高的眼神猛然犀利起来,“唰”银光闪过,手起剑落
“啊”一声惨呼,几乎盖过了隆隆的雷声,韩谈捂着下身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溅点泥水,鲜血缓缓流出,混合着泥水,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如此,我便有些信了”还剑入鞘,赵高招手换来两名军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冷冷地道:“抬他走”
“呼,终于走了。”藏于暗处的少年窥见赵高带人离开,松开握着小负的手,轻松地斜靠在桌案边。
小负见他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滑稽模样,若不是先前脱困后一直被他握住不放,她简直怀疑方才那个沉稳无比的声音是另有其人。
“多谢少侠相救。”先前在博弈室与小负对弈的老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在下成瀚,敢问侠士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岳非衣,游学士子而已。”岳非衣收敛神色,拱手回答。
成瀚拱手回了个礼,便打算除去身上的伪装,小负看到忙伸手制止,提议道:“成大哥,这里不安全,那个大人很不简单,我怕他留有后招。这装束还是先留着吧,等离开此地再换。”成瀚闻言即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点了点头。
冷静的分析,谨慎的提议,回想起前些天,眼前少女下棋时那睿智沉稳的样子,岳非衣眼里透出钦佩的光亮,喟叹道:“小小年纪,聪慧绝顶”
小负微微扬起了嘴角,眉眼弯弯,佯装不知的笑问:“你是在夸自己吗”
“怎么可能,小小年纪,说的当然是你。”岳非衣急着辩解道。
“哦。那多谢前辈夸奖。”小负走到岳非衣面前,似模似样的行完礼,抬起头调皮地看着他。
“呃这其实我也没有这么老”岳非衣被小负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结结巴巴的应着,眼珠一转,立刻嘻嘻哈哈的转移话题,“方才你可真是大胆,当着面无视那位大人,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把你”说着,岳非衣比划着抹了抹脖子。
小负看着岳非衣的眼神渐渐严肃起来,回头看了眼成瀚,缓缓开口,“此人在博弈室里当着众人的面声称奉皇命来此带走博弈大局,可无论是他的手下,还是他本人,连续两次在博弈室反复查寻的却是人,一个受伤的人”
“也许他们是要找当日对弈的人。这很符合咱们陛下一贯的作风。”岳非衣疑问道。
小负再次看向成瀚,不自知地朝他的方向靠了一步,思忖片刻,解释道:“即便皇命是要同时带回对弈之人,但对弈与受伤,单就博弈大局这件事来说,两者实在很难联系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要找的人与博弈大局无关”岳非衣抱着双臂,低头思索起来。
“表面上看应是如此,如果他们真是要找寻对弈之人,大可以一开始就明说,完全没有必要遮遮掩掩,除了受伤,对于所寻之人的细节身份只字不提。所以我想这位大人应该是瞒着皇帝私自找寻这个人的。”
“找什么人还须要瞒着皇帝欺君这人胆子倒是不小。”
“此人眉骨突出,双目敛藏,唇角微有下垂,面时有暴戾之气,平日里定是奸猾阴鸷,工于心计,早年怕是经历极为坎坷,郁郁而不得志,故而深藏其狠戾,佯装平顺,伺机而动。这样的人,胆子大起来,什么事都敢做。”
小负顿了顿,无视一旁早已面露惊讶的岳非衣,抬手捋了捋滑落在侧的发丝,续道:“至于他所找的这个人,想必皇帝也是知晓,甚至在意的,不然以他的权势,随便找个人用不着如此隐晦行事”
“所以你和他说什么时机对不对的问题,是在威胁他不要再追查下去”岳非议讶然。
小负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瞧他神色虽内敛,但隐隐透着喜悦,可见近来该是颇为顺心,让这样的人心情愉悦,多半与仕途有关,所以我赌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定是不会横生枝节,做出令帝王不悦的事情。况且或跃客舍嬴政来过多次,要说不安插眼线,怕是不可能的,那位大人想必也是极清楚这一点的。”
说到此处,小负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回忆起之前的情形,缓缓续道:“方才我提醒他注意时机时,此人眼神出奇的平静,通常一个人坦诚或虚伪,总能从眼里看出几丝端倪,可他从头至尾眼里不但平淡无波,甚至目光毫无焦点。像他这样城府极深的人,越是在乎的事,越会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情绪,想必他要瞒的事对他来说颇为重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转移了话题”
小负说话间脸上泛出了自信的神采,刹那间散发的光芒让岳非衣不自觉地恍了神,连一直站在一旁未有言语的成瀚此时也不禁闪了闪眸光,定定的看着小负。
岳非衣一下子回过神来,直起身冲到小负面前,抓着她的手臂,兴奋道:“棋艺相面收我做徒弟吧,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