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也没敢露出开心的样子,她也用同样严肃的表情回答他,“那就等待他的消息吧。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她发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用您来称呼他了。
“不用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对其它人写的我觉得可以改编成电影的小说,我也一样会推荐的。”他看着她,声音在说到后面的时候稍微缓和了一点,因为他注意到他严肃的表情明显吓着她了。
她注意到了他的声音里的缓和,但她看着他的面孔的时候,发现他面孔上的表情仍然是严肃的,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于是她鼓足勇气地抬起她的头继续看了他的面孔一会儿,想在那儿找到原因。
看到她那探究的神情,他把目光撇开了。
“你回去吧。”他说,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盯着他旁边的一棵树的树干上。
“好的。”她说,她把她的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了他盯着的树干上。
于是,他们在路口作别,彼此都表情僵硬地和对方说再见。
回到图书馆后,陈蓝心里难受了一会儿,她不知道周建对她为什么会态度突变。她觉得他一直是那么温和的一个人,然而今天却是这么冷漠的一个人,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到底哪儿做的不对让他如此严厉地对待她。她只是觉得,他的这种态度让她非常难受,非常非常难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之间掉在冰窑里了一样。
在周建到图书馆找她约一个月后,有一天,她正在上班,图书馆里电话响起来了,俞洁接过电话,然后对着正在坐着无事的陈蓝叫道,“陈蓝,电话。”
陈蓝奇怪有人会打图书馆的电话找她,她快步走过去,对着电话说,“喂,哪位”
电话里响起一个声音,“我,周建。”
陈蓝说,“哦,是您啊”她想起上次的那场无比严肃的会面,心里仍然不是滋味儿。
周建的声音听低沉地说,“嗯,是我。”
陈蓝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和他接电话让她有点儿心慌,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她不知道他在电话那端能不能听得出来。
周建的声音说,“嗯,有事。”
陈蓝问,“嗯,什么事”
周建的声音在电话里说,“导演同意了,我认识的那个编剧已经开始把你的小说改编成剧本,这可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所以,你可能还要再等一下了。”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陈蓝说,“嗯,谢谢您了。”
周建的声音说,“不用客气。”
陈蓝说,“那就这样,我挂了。”
周建的声音说,“挂吧。”
通完电话,她走到图书馆的饮水机前,拿出一次性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水,喝了起来。喝完,她仍然觉得口干舌燥的。
她痛恨自己一面对他,就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刚才打电话的时候,自己和他说话的声音变得那么奇怪,他一定察觉到了。所以,她再一次在他面前丢人了。她为什么一和他有什么交流就那么不自然呢再这样下去,她更加不敢面对他了。
周建的这通电话,让她又开始了另一种等待了,等待着编剧把小说改成剧本。
在等待的这段期间,她和她那个男朋友相处得和以前一样。她既没觉得特别爱他,也没觉得完全不爱。她对他的态度就是那种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也可以。可是她又不能完全狠心地拒绝他。毕竟,他有着和她类似的不幸的遭遇,她不忍心伤害他,但他每次要和她约会的时候,她总是找个理由拒绝了。
有一天晚上,他送她从图书馆回她的住所,在他们路过一条空旷无人的偏僻街巷的时候,他把她一把抱住,试图亲吻她,她用力地挣脱他的怀抱,飞快地逃跑了,把他一个人遗留在那儿,失神了半天。
那天,当她挣脱他的怀抱后,她的那位男朋友一个人站在那条黑漆漆的偏僻街巷里,呆了半天,他痛苦地认识到,她并没有像他那样用尽全身心地爱她。
但他不想放弃他,他仍然试图感动她,她对他的不冷不淡的态度反而使他越战越勇了。
然而,陈蓝的心思不在他那里,她似乎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等待着她的小说的最新进展上了,她一直在等待着,有时淡然处之,有时又突然焦急万分,过后又是淡然处之。
就这样,在等待了好几个月后,陈蓝又接到了周建的电话,他这次是打到她的公寓里的,她此前曾经告诉过他一次她的号码,周建在电话里告诉他,编剧已经改好了剧本,现在导演正在寻找男女主角的人选。
她于是又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等待。等待的过程仿佛总是无比漫长。好在,事情是一直朝着她所希望看到的方向前进着的。
在等待中,终于有一天,她还是和她那位男朋友分手了,因为有天他又一次地挑战了她的极限,当那天晚上他在送她回公寓的时候,他们一起在她的公寓里呆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把她拉在他身边,强行地亲吻她,他对她说他需要执行他男朋友的权利。她因为对自己一直以来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所愧疚,所以开始的时候任由他亲吻了一会。但亲吻了一会过后,他居然试图脱她的衣服了。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她用力把他推开,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他惊讶地看着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他已经筋疲力尽,再也不想试图感动她了,在他看来,她就是块冰冷的石头,他怎么捂也捂不热。他不想在她身上再徒劳无功地浪费他的时间了。
他走了以后,她出于愧疚不安,坐在沙发上哭泣起来。她想起他是如此善良,而且像她一样遭受过生活的创伤,她怎么能如此伤害他呢而且,她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只不过那种感觉不太像爱情罢了。她觉得那更像是一种友情。现在,她伤害了她如此重要的一个朋友了。她怎么能不痛恨自己
她正在哭着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接了电话,问,“谁。”
电话里的声音说,“周建。”
“嗯,有什么事吗”她刚刚哭过的声音有点哽咽,虽然她尽量使她的声音听。
周建说,“想对你说件事,导演让你明天去帮他确定一下他选择的几个女主角,男主角他已经确定了,但他不能确定选择哪个女主角更符合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公的形象。所以想征求下你的意见。”他顿了一下,问,“可是,你怎么了”
她说,“嗯,明天我会去的,我没事。”然而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哽咽了。
说完,她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电话铃声又响起了,她接了电话,仍然是周建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公寓的门口。你下来吧。”
她说,“嗯,好的。”她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来找她。
她挂了电话后,从客厅的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擦了下眼泪,又跑到卧室对着镜子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眼睛红红的肿肿的,然而,她没有时间等它消退了。接着,她带上钥匙,就匆匆忙忙地下楼去了。
她走到公寓的大门那儿,看到周建正站在门口的那棵大樟树下徘徊着。
看到她过来,他停住了脚步,一直看着她走向他,等她走近了,他关切地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没怎么,不过就是失恋了罢了。”
“哦,失恋。这确实是很值得哭泣的一件事儿。”他带着有点儿调侃的腔调说。
她没有说话。
他们在她住处附近的一条枝叶掩映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她想着,他此刻来找她,或许是因为他要和她商量一下明天的去导演那儿的事情。但他一直没有提及,他的眼睛望着脚下几米处的路面,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在斑驳流离的灯光下,一直到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园。
公园里人影稀少,他们路过的大多数是成双成对的恋人。
在公园里走了一会后,他们在公园里的一条长椅子上坐了下来。彼此隔开了一段距离。
周建对她说,“明天你来我办公室吧,我们到时一起出发去导演那儿。”
她说,“嗯,好吧。”
“现在心情好点没有”他问她。
“好点了。”她说。
她现在意识到,他是来安慰她的了。他对她说的关于找导演的事是完全可以在电话给告诉她的。
她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总会变得非常木讷,他问一句,她答一句,而在图书馆和同事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的。她在那里可以妙语连珠,说出好多俏皮话,但在他面前,她的脑袋就好像不会转弯了,只会像机械一样地说,哦,好的,好吧,嗯,好吧。
他们坐在那张椅子上沉默着。不一会儿,夜晚的公园里起了一场大雾,雾把树木和他们两个包围了,陈蓝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夜晚的景色,她看了看周建,他正漫无目的地看着那些雾中的看不清楚的黑漆漆的树木,他的侧面轮廓如此英俊且富有力度。他的那位女友一定非常爱他,她想。
他们会了一会儿之后,周建说,“回去吧。”
她说,“好的。”
他们从那条长椅子站了起来,开始往她住宿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上他们仍然是沉默的。他们从另一条路返回她的住处,这次他们经过一条黑黑的没有灯光的小巷,小巷里寂静地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当她们快走到那条小巷的末尾时,那张照片在突然她眼前闪现出来。于是她突然对他说,“我那天对你说的放你抽屉里的那张照片,你去看了没有”
他说,“忘记了,是什么样的一张照片”说完,他看了她一下。
她说,“你自己去看看吧,我想,那或许并不是你想丢弃的东西。”
“嗯,既然这样,我哪天去看看。”他说。
在他们在她住的小区门口分别的时候,她看到他看着她的眼睛里似乎闪着一种让她有点眩晕的光芒,让她心慌意乱,然而,当她走到楼梯上,快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她开始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一定是她的错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