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朱雀大街已被军卫戒严,搭了幕布却依旧挡不住看热闹的百姓们。柳吴名有些困顿,便挑起帘子瞧着大街上的人影,正巧有百姓瞧见那轿帘子挑开了,半隐半现露出半张美人脸来,便大声的喧嚣起来,吓得柳吴名急忙放下帘子,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这等仗势她何曾见过,心中猛然惶恐,可又忍不住再掀起帘子来往外瞧。平卉瞧见小姐掀起了轿帘子便紧走几步挡在了帘子一边,遂轿中人可将外面看个清楚,外人却将轿内瞧不得真切。
朱雀大街两边酒楼亭阁亦是坐满了人,只是能坐在那上面的皆是非富即贵。
靠近东大街口有一座二层的小茶楼,古香古色的装潢,倒是最近新开的店面,那二楼外廊上端坐着两个人,那一身素衣的倒不是别人,正是薛君。他瞧着渐渐走近的队伍对那人说道:“果然是他。”
对坐着的那人一袭的黑衣,墨发虽长却也只是草草的扎了尾部,搭在桌上的手指白皙且修长,然仔细一瞧竟泛着微微的青色。
他却盯着柳吴名的那顶轿子移不开眼,薛君心中莫名,集中精气却也觉不出有何问题来,那轿中坐着的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
“那刘家的可找到了”眼瞧着盛大的册封队伍走过去,那黑衣男人才开口问道。
薛君回过神,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找不到,不过她被我所伤,恐怕不日便要魂散,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那男子转过脸来,削薄的双唇抿在一起,瞧了薛君一眼,却说:“你方才说他在这里,难保活阎王不在。”
“那倒是多虑了,这城边我已布下天罗地网,任他是活阎王死阎王,敢来我便送他去见真阎王。”薛君吃了一口茶,抬头瞧着万里晴空,舒服的闭上了眼睛。黑衣男子似是不爱吃茶,却也一动不动,两人便那样一同坐着,却心思各异。
册封队伍沿着朱雀大道向北走,穿过宫门往东又走了几十里地,终于到了皇家祭坛处。
这祭坛模样倒是新建的,传说这里供着冷家先祖的一件宝物,可保陈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只这祭坛并不大,不过三间并着的一排小房子加上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罢了,正中的房间里摆设简单古朴,最是引人注意的乃屋内的一面布满卷轴书籍的墙面,放书的架子皆是樟木所造,那架子上既有千年前的羊皮卷,亦有当朝的绸卷,整齐干净的分类放好。
柳离似是常来的样子,下了轿便进了院子去。
柳吴名被几位女官拥着下了轿,方才看清这院子的模样,四四方方的院子中有一方祭台,一袭红毯直至脚下,那祭台正中摆着一张流水青花石的圆台,上面摆着香烛,宣帝立在祭台左边,一身龙袍,显得威武霸气,右边便是太后与皇后娘娘,并有几位青衣大臣分立两侧。
女官们引着她上了祭台,在圆台前摆着的蒲团上跪好便退下了。
这时,中间的小屋里走出一位红衣小童,眉清目秀,样子不过七八岁,却十分老道,头上梳着两个团子,手捧一把短刀,恭恭敬敬的上了台子来。
小童与卢公公对望一眼,卢公公便会意,拉着尖细的嗓子唱道:“吉时已到,受礼”众人呼地便跪了下来,独宣帝太后与皇后立在一旁,又见礼部司上前读着祖训,许久之后又有女官上前为其净面,说是净面,不过是用沾了露水的帕子轻轻点了脸颊,而后那红衣女小童捧着那带鞘短刀上前,在柳吴名头顶远远的划了两下,再接过一只沾了朱砂的毛笔,于眉中点了一下,这才退回案前。柳吴名跪了许久,腿脚早已麻木不堪,原以为这样便已成事,谁曾想蔡妈妈竟又扶着太后上了前,只见蔡妈妈手中捧着一只镶着珍珠的六尾金凤簪,太后拆了柳吴名头上的蝴蝶簪,将凤簪仔仔细细的簪好,又左右瞧了瞧,方才笑了,悄声对柳吴名说:“你且再忍忍,这就成了。”说罢便退回去,又不知悄声与皇后讲了什么,引得皇后笑着瞧了一眼柳吴名。
“礼成”卢公公对着众人宣道。柳吴名心中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被身边的女官扶着起身,却发觉腿脚竟不能动上一动,便依着女官勉强的走下台子,强颜欢笑罢了。
柳离瞧她走路的样子便心知大约是腿麻了,便上前接了女官的手扶着她,悄声问了,柳吴名回头笑着说不打紧,只是脚麻了,正说着蔡妈妈请他二人去太后的马车上坐着,好一同进宫,二人便随后上了马车,只见太后早已端坐其中,正捧着一本无量寿经在看。
瞧见柳吴名进来便将她拉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坐好,柳离上车瞧见了不依道:“祖母可真是偏心,以前那位置可从来都是离儿的。”
太后笑着点点柳离的脑袋说:“哀家自然是更疼女儿的,你这皮小子跟妹子争宠,可见脸皮子有多厚了。”又转头对着柳吴名说:“哀家还没听过名儿叫哀家一声祖母呢。”
柳吴名闻言有些羞赧,悄悄瞧了柳离一眼,又瞧瞧太后,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声:“外外祖母”
“应叫祖母。”柳离急忙阻止道:“虽然你冠着柳家的姓,可疼你爱你的却是眼前的这位,竟比亲祖母还亲,这便是我们的根,加了外字岂不是让人心寒吗”
太后笑着摸了摸柳吴名的额头,又摇摇头说:“没得这些讲究,你哥哥从小就知道讨好人,讲了这么些个歪理出来糊弄人的。哀家只要你们好好的配着哀家,此生也无憾了。”
柳吴名闻言眼眶红了起来,一把抱住太后的手臂叫到:“祖母。”惹得太后也红了眼,柳离在旁叹了口气,咕哝道:“我就说女人是水做的,瞧瞧,才说上没两句话就又要哭起来了。”倒引得太后笑起来,柳吴名娇嗔的瞪了他一眼,也笑起来了。
三人说笑着走了一段路,柳吴名突然想起刚刚那红衣小童,不禁好奇的问道:“刚刚那院子里的红衣小童究竟是何人,瞧着也不像一般的孩子。”
太后回道:“倒也不是特别的人,只是那祭坛原先是始皇帝建的,专赐给那位冷家的爷当宅子用,只是那位爷面若桃花,男生女相,到是个有福气的样貌,后来他不在了,老祖宗又念旧,时常搬来这院子住着,毕竟那地方偏远又靠着林子,多些虫蚁野兽,有一日老祖宗差点便要丧命,那把短刀却呼地出现在了老祖宗的手里,这才化险为夷,后来老祖宗便修了祭坛供了那短刀,又着人寻了男生女相的机灵孩童赐了冷姓来住着,算是镇着那宅子吧。”
“我瞧那小童最多不过七八岁,难不成竟是个不老的妖怪”
“你这傻姑娘”柳离忍不住笑将起来:“冷爷长相如何的俊美,这世上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那些小童不过三五岁送进去,张开了便又有的男人样子,故而十一二便要被放出来,该姓什么还姓什么,自是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柳吴名被臊的脸红,伸手便要去打他,不料柳离轻巧的一躲扑了个空,登时朝太后撒起娇来:“祖母,您瞧瞧哥哥,竟然欺负妹妹”
太后瞧着这两人嬉闹,心情越发的好了,只是又渐渐想起了年轻时候,有一次随着先皇出宫,宣帝与平安便也同他们一样在车上嬉戏,转眼多年,已是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