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细节怕是当事人再也不想提及，即便是残魂，怕也无法坦然的说出自己离世的原因，玉衡不在追问，沈川也闭口不语。
可令他俩感到意外的是，元珮清只是稍微缓和了下情绪后，就直接将其中原委讲出，如此经历，倒是令一向不喜人间琐事的沈川都稍感失落。
元珮清将北琴放在木案上，似是在想如何开口般，抬头看向窗外的树木。
“此事不瞒二位公子，我自小命苦，被舅父卖到万花轩内当一名小倌，虽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但好在妈妈们见我擅长音律，特意找乐师来指教我一二。”
“其实在那种地方，我本就没有生的希望，每天不是抚琴唱曲，就是屈身人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早已过得厌烦！”
玉衡颇有些心疼的看向元珮清，可沈川却有些嫌弃的看了看玉衡刚才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斥责道：“放下来！”
玉衡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将手拿下，心想他是不是想多了，他可是钢铁直男，有心上人的硬汉！
元珮清顿了顿，拭去了眼角的泪水，看了眼沈川低下头继续道：“我也不怕二位公子笑话，我知道像我这样身份低微的人，是不配得人正眼相看！”
“在万花轩里，我充其量就是个供人赏玩的玩意，除了九岁之前的自由日子，我再未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他们打我，瞧不起我，我虽有怨恨，但却从来不怕，不过好在上天还是怜惜我的。记得那日七月初二，我同往常一样，在雅厢里弹曲助兴。屋内的来客也都同以往的并无分别，依旧无一人能听懂我曲间之意，他们在乎的只是如何起价，才能与之共度春宵，夜赏良景！”
“我实在是对此感到恶心，不禁恶心他们，还恶心我自己。可后来，又有一男子进入了雅厢，不知为何，我总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与其他人不一样，不是在看一个物件，而是在看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沈川嗤笑了一声：“你并不是物件，千万不要这么想你自己！”
元珮清有些诧异的顿了顿，片刻，才上扬嘴角，释怀的笑了笑。
“或许吧，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沈川昂着下颚，对此不予理会，但玉衡知道他只是嘴硬面冷，心里却是暖呼呼软绵绵的。
“那时他也同公子一样，会对我说这样的话，抚曲过后，他总能读出我的弦声，我那时以为，他只是比其余的客官更会迷惑人心罢了，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的接受他，可事后他却说，他要赎我出去！”
“此事我从未想过，也从未奢望过，但他只是冲我微微一笑，抚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不要怕，有他在，等他就好！”
“他来万花轩的次数越来越少，外面的传闻也愈来愈多，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害怕了，退缩了，因为我这样的人本就不值得他这般对待。”
“我等了很久，妈妈说他不会再来了，毕竟一个名匠是不会为了一个小倌放弃自己的名声，我信了，大概是信了吧，我在窗前等待的次数变少了，可胸口却一次比一次疼。”
“就在我快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部放弃时，他却突然来了，手里还抱着一把北琴，他告诉我说今日要赎我出来，要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山，看看水，若是我愿意的话，他愿意与我四季都住在绿荫成双的地方！”
“我答应了，他将这些年所攒下的全部家当都交给了妈妈，在妈妈将身契交给我的那一刹那，他一把夺过将其撕了个粉碎。他将其碎片洒在窗外，随风飘散，就像撕碎我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般，与它彻底决裂。”
“外面流言蜚语四起，他告诉我不要怕，若这里容不下我们，那咱们去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搭了木屋，远离喧嚣，过得很平静！”
“可有一天，门外来了几个满面愁容的年轻人，那人说南家家主病重，奄息间一直呼唤着他的名字，此般情景，他岂能只顾自身洒脱而不顾生养之情。我对此毫无怨言，只希望家主能够得偿所愿，他也能够不留遗憾！”
“他对我说，等他处理完事务后就来寻我，可我等了好久等来的却是南家的人。他们说让我忘掉他，只要我肯离开，他们会保证我以后的生活，我拒绝了。可他们却说若是不答应，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我难道还会怕死不成？”
“一条烂命罢了，我的命并不值钱，可若是我接受了他的要求，那便是侮辱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他这么对我，我又怎能苟且偷生，委曲求全，尽管此番过后，我们会阴阳相隔，我亦无悔！”
沈川沉默着没说话，良久，玉衡才道：“休息吧，你受了伤，还是尽量保存魂力，等待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