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手中凝聚出一道道光束,那是网络空间中无尽的信息,挡下阳梓的子弹,侵蚀镜楼的防护罩。
镜楼与阳梓两人腾挪躲闪,手中不断凝聚出各种武器。
镜楼双手虚握,向前劈砍,一道冲天的剑光斩断死神的光束。
阳梓双手拉住一张信息大网将死神包裹在内。
同样是徒河制造的程序代码,其中的神性可以加强力度与密度。
死神一时挣脱不开,身体变化为一堆数据企图从网中钻出去。
镜楼看准机会丢出一个数据包,这是她从某台设备上复制下来的游戏。
场景变换,浓密的硝烟在战场四处升起,耳边充斥着枪炮的轰鸣和战士们的呼喊。
镜楼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正在被空袭的村子。
螺旋桨的声音从天空划过,落下的炮弹炸平了村庄,烟火与尘埃弥漫在空中。
死神突然降落在地,镜楼与阳梓抄起手边的武器对准死神。
汤普逊冲锋枪与马克沁机枪的子弹毫不犹豫的倾泻在死神身上,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弹孔。
在死神数据化的瞬间,镜楼投出的安装包混在了进去,死神的数据与这个游戏混在在一起,它就像变成了游戏里的一个NPC,游戏里的武器能对他造成伤害。
“我真是爱死这个游戏了!”
枪管冒出的火光照亮了阳梓的脸,子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火药的气息让她心醉。
死神被压制的蹲在地上,抬起双手对着两人,像是战火中的流民一样,面对敌人的枪火只能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来保护自己。
一个程序为什么会有这个反应?
两人虽心有疑惑但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们的目标是除掉死神,不能让它继续杀人。
死神蜷缩在地,身体上爆发出一阵强光,之后缓缓内敛,身形缩小变成一个小男孩儿。
两人下意识停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障眼法,重新举起了枪。
小男孩儿穿着破烂的衣服,头脸被灰尘抹黑,一只手抹着眼泪站在原地抽泣,悲伤的感情感染了两人。
小男孩儿繁复喃喃这一句话,“为什么丢下我?”
手指动了动没能扣下扳机。
阳梓骂道:“真卑鄙啊。”
死神的数据中参杂进游戏安装包,就像镜楼两人能用这里的武器伤到它一样,它也可以反过来感染两人。
镜楼丢下枪,反手抽出一把太刀砍向死神。
刀刃接触到死神的一瞬间化为花瓣飘向四周。
不单单是镜楼的武器,整个游戏中的武器像烟尘一样缓缓消失。
镜楼向后跳去却被小男孩儿抓住胳膊。
“镜楼!”阳梓惊呼出声,随即向前冲去抱住镜楼的腰将她向后拉。
小男孩儿的双眼中蓝绿色的数码流动,他看着两人轻声说道:“看吧。”
场景再次变换,三人被传送到一间破烂的屋子。
穿过脏污窗户的阳光落在嘎吱作响的老旧地板上,空气中遍布的灰尘在光芒中清晰可见,老人躺在单薄的床板上,床单已经很久都没有换过,发出阵阵难闻的气息。
活着没有盼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死神来到这里,老人对它伸出手。
我愿寻求死亡。
死神接下这桩契约消失了,因为还有三个月的犹豫期。
然而三个月后再来,老人早已死透,尸体上发出阵阵恶臭。
死神离开。
接着又到了下一个场景,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脸上带着伤痕住在一个破旧的公寓里。
死神来到这里,女人对她伸出了手。
三个月后,女人如愿离开人世,死时脸上带着笑容。
下一个场景,是个男孩儿站在窗前看着满天繁星与月光,冬日的冷风吹了进来,男孩儿打了个哆嗦,单薄的衣物无法起到御寒的作用。
露出鞋外的脚指头被冻到坏死,可他依旧双眼明亮,憧憬着下一天。
然后他死了,被自己的父母活活打死,倒在血泊中看到了飘荡而过的死神。
他伸出手,并非渴求死亡,他是想活下去。
死神收割走了他的生命,但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概是终于有人回应他了吧。
无数的无数的场景在镜楼与阳梓两人眼中闪过,他们无一例外都对死神伸出手,离世之时没有痛苦,唯有感谢。
“够了!”阳梓一脚踢开死神的身体,抱着镜楼后退。
这些事对一个孩子来说太过沉重和复杂。
“为什么要活着?”死神开口问道,声音是小男孩儿的。
“因为没活够,因为不想死。”阳梓回答道。
“活着唯有痛苦,他们在离开时都很快乐。”死神说道。
“不是被你杀死的所有人都很快乐!他们中有的还想要活下去!”阳梓说道。
这根本不是什么一条程序,也许它之前是一条程序,但在接触多了死亡之后,被那些求死之人临终时强烈的感情感染,它诞生出了自己的思维。
徒河说它是一个温柔的程序,会给人思考犹豫的时间,但是现在它更像一个杀人机器,无条件的杀掉所有召唤它的人。
没能完成老人的契约的遗憾,女人离去之时解脱的表情,男孩儿得到回应时的欣喜,这些情感都在改写着这个条程序,让它变得更有人情味,也更加果断。
在它看来寻求死亡就是在寻求解脱,而它的使命就是为人们带去死亡。
“生者的经历中痛苦会远远多于快乐,可活着不仅仅只有痛苦,还有别的快乐的事。生活就像是一个痨病鬼,你终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叫天天不应,身旁无人,连能够治愈疾病的药水都苦涩的难以下咽,这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事,孤独的死去。
快乐就像是喝完药之后,含上一块糖果,目的不仅仅是掩盖苦味儿,还要告诉你生活还能继续,我痛苦不堪但是我还能活下去!
每当你再次吃糖的时候也许还会回想起药水的苦涩,可那才是生活,孤独和苦痛永远占据多数,对一个痨病鬼来说那一点点的甜味儿都可以支撑着我们活下去。”阳梓怒斥着死神。
“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像这样的事当然要经过慎重的考虑,等待的过程中很艰辛但是必不可少。”阳梓说道。
“不是所有人都能等待下去。”死神说道。
那个老人就是在孤独与病痛中死去的,因为死神没有完成它的约定,让他走的孤零零的。
“但是很多人都值得等待。夭折是不可避免的,可那又怎么样?不幸发生的总是突如其来。别忘了你的职责!你是为别人带去死亡,而不是为他们选择死亡!”
伊洛芙在外面都想要替阳梓鼓掌了。
真亏她说得出这么煽情的话。
“我不能,再让任何一个等待我的人失望而去。”死神说道。
“我为人们带去死亡,当我被召唤就代表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死亡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我希望他们能走的幸福。”
“怎么就说不通呢!”阳梓咬牙切齿道。
“当然说不通了,那个条代码又不是个活人,虽然力量庞大,但是演算机能太简单,只跟着一条命令行事,怎么可能会思考更多的问题。”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阳梓回过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徒河的本体一直藏在给镜楼的神经网络连接器里,之前镜楼提的那些不近人情的要求都是徒河说的。
“您好,阳梓小姐,您的话很令我感动。”徒河微笑道。
“给我忘掉!”阳梓凶巴巴的说道。
“我尽力。”徒河配合的说道。
视线微转看向死神,眼里有些同情。
完全按设计者的意愿被制造出来,赋予使命听从命令,年复一年的为人们带去死亡,于死亡中诞生出智慧,学会思考。
运用落后的算法投身到死亡这个宏大的命题里,你的那个脑子快要被烧焦了吧。
之前还以为是谁修改了你的程序,没想到是太多的感情经历令你先行崩溃。
你的创造者希望你能让他人幸福的离去,这个愿望反倒成为了你的枷锁,让你变的残缺。
当年上任祭祀找到它的时候是给它清了清内存吧,因为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这些情感会令它变质。
想到上任祭祀徒河就恨得咬牙切齿,你帮他清内存也就算了,又给他附加个气息遮蔽是怎么回事儿?
按上任祭祀的想法,一个在城里到处“行凶”的人肯定会被惦记上,为了保护它才帮着隐蔽它的行踪。
净给我找麻烦!
“很抱歉,我不能让您继续下去。”徒河说道。
死神感受到徒河身上波动的神性不如之前强大,但是依旧可以对它产生威胁。
“熟悉的感觉。”死神说道。
“我相信您还有着相关的记忆。”徒河说道。
死神身体化为一堆数据就想要逃离这里,却发现散落的身体又被拼了回来。
“好不容易逮住你,怎么可能再把你放跑。”
伊洛芙在阳梓镜楼与死神缠斗的时间里,改写了这款游戏的源代码又输入了一些自己创写的数据代码,在死神周围造出了一个“囚牢”。
“干得漂亮,公主病!”阳梓说道。
“不要叫我公主病,你这个母猩猩!”伊洛芙又抽了阳梓在外面的身体一下。
“你娘的!等老娘出去一定弄死你!”
徒河动了动手指,掌心中金色的粒子相互缠绕。
镜楼突然挣开阳梓的怀抱,跑向徒河拉住他的袖子。
作为数据的死神面对徒河,即使是神性不完全的徒河也是毫无抵抗能力。
“它现在已经坏掉了,不杀它,它会杀更多人。”
徒河明白镜楼在想什么,自诞生起就在为别人而活,好不容易在自己的使命中学会了思考却是个错误的方向,明明希望很好,可却无力执行。
镜楼希望徒河不要消灭它,可是想到那些死去的人,镜楼没有办法代替他们原谅死神。
她拉住徒河不是为了阻止他,而是告诉徒河自己的想法,也是在见证,见证这个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的生灵的消逝。
死亡这个命题太过深邃庞大,尤其是涉及到人权与选择,死神的行为就真的无法单纯的用好坏概括。
阳梓小姐说的很好,也是对的,但是不够全面;死神想的也没有错,人生的确充满了苦难,死亡也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死亡是归宿,是回到原点。
当你选择了这条路,至少你要看到迎接你的是一所温暖的房子。
你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可能光鲜亮丽,可能破衣喽嗖,抬眼看到在大雪地里一所不大但温暖的房子,窗户上结着窗花,明黄的灯光照射出来,哪怕只是远远一眼都不由得想让人快走两步,回到里面迎接你的是燃烧着的火炉,香喷喷的饭菜和你身边重要的人的笑脸。
徒河抬起手,一粒金光飘向死神。
死神站在原地,看着那粒光芒接近。
它为别人带去死亡,而今天它将迎来自己的死亡。
光粒没入它的额头,温暖的感觉传遍全身,它能够听到自己的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啊,有点冷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