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双目依旧微阖,耳中飘过此话,嘴边也仍是不由得多出几分讥诮。
“好了?哪里好了?曹大人,你这说得这叫什么话!”
迟延将头一甩,连带着那腮边的赘肉也跟着摆动了几下,只见他一脸怒容地看向曹大人,暴喝了一声。
“曹大人说的‘好’,自然是没有了齐国进犯这一事,这未必不值得大家宽心吗?”那长髯老者看着迟延这怒目圆睁的模样,摆了摆手,出来打了个圆场。
“难道非得是剑南一道皆被水灾淹尽,才算的是坏事吗?”迟延拿着折子的那一手逐渐低回了桌上,他缓缓地扬起了脸,看向了头顶那片不见光明的黑暗,重重地呼出了一段鼻息,阴沉下脸,沉声说着,宛如风雨飘摇之前的一段平静。
“至少在我看来,一场微不足道的水患和与齐国大战一场相比,自然是前者划算许多。”那长髯老者面色不改,身体渐而也向前靠去。
“微不足道?”迟延眉头一横,面上怒容更甚。
“对,就是微不足道。”长髯老者轻巧地点了点头,一指指尖轻轻地敲了敲身前的桌面。
“南明河畔沿岸人家五十万余户,要不是西齐的那一众人马,恐怕他们早就尸骨无存了。人命关天,居然就被你说成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呵,白苍云,白大人,我敬您是两朝元老,所以以往说话都还是要让着你三分,可没想到今日却说出此等的话来,实在是令我心寒呐。”
迟延空出的那一手死死地攥着胸前的肥肉,正如他说的话一般,心思一寒,情绪坠入了谷底,倒退着打了几个踉跄,差点又没跌坐回了椅子上。
“迟延,迟大人,你身为工部尚书,说到底了,这坝堤冲毁,就竟是谁的责任,你不比我们清楚吗?”白大人一手捻须,垂垂倒向了身后的椅背。
“白大人!”迟延听过了他这话,两手倏然捏成拳头,猛地砸向身前木桌。
此下,珠帘里面的人倒还好,毕竟是见得多了,也并无过甚动容,只是一味冷眼旁观着。可这外面的人却是已害怕到了极点,各自攥握着手中的毫笔,颤颤巍巍地继续记录着些什么,再无人敢插话进来,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开罪到自己身上。
少年国师面前的一杯茶盏被迟延敲击的余波震落,打在地上,碎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冯懿昭伸出了一手,护在了他面前。
陆迢扭了扭脖子,扯出了一阵碎裂的动静,可惜的是没人听的见。他略略地低下头去,静静地看了一眼那怒目圆睁的迟延,然后又看向白苍云,兀然摇了摇头,两手交叠抵在脑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叮……”
又是一声石磬之音从内堂更深处迸了出来,随后先时的那名内侍站起身子,一指靠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为何西齐能那么早就知道南明河的大堤会被冲破?”深处的那名女子缓缓问道。
“这肯定是碰巧的,我看他们还是又进犯朱紫的意思。”礼部的曹大人立直身子,朝着内堂深处拱了拱手,说道。
迟延瞥了他一眼,毫不掩饰心中对他的那份轻蔑。陆迢嚅喏着嘴唇,暗骂了一句,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