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一个雅致的客房里，简单的几张花梨木的太师椅围着一个茶几，靠墙的博古架上陈设了几个文德炉、青花瓶之类，另一厢的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书。这里不像是赌场的待客室，倒应该是哪家书院的布置。看得出，主人是要表现其附庸风雅的做派：流氓也要有文化！
“个只事体才是小事体，出了啥问题，侬找阿拉好了，寒窝（闲话）一句！”标准的杜氏风格话语，尽管杜月笙是在黄金荣手下起家的，但看得出他已经是在青帮里呼风唤雨了。看着首座胖胖的黄金荣微笑点头，杜月笙接着开口：“听闻虞洽卿先生伊拉最近弄了只交易所，个只么事阿拉几个才弄勿通。不过听说老有赚头，勿晓得灵光勿灵光咯！”看来他们也对交易所感兴趣。
“杜先生谦虚了！侬哪恁不懂股票呀！”我赶忙往外封死他进一步深入的口气，开玩笑大家往日并不相识，今天我来也只是询问下知会一声，可不是来求他帮忙的。再者说了真要是想入交易所，那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毕竟只是个普通的股东而已。略微停顿了下，我觉得也没有必要把话说死了：“交易所股东已经定死了，不过可以买卖伊拉股票呀！拥有股票伊每年要分红的了！”
“侬就是讲炒股票喽！股票这只么事亏起来老结棍噢！阿拉算是看到老八行头‘正元’个老板跳楼哦！个只么事勿来哉！”黄金荣放下茶杯大摇其头。
“个么侬自家也可以申请开呀！交易所才是个大家交易，老板抽头个地方唦。”我可是知道现在这家交易所还是正轨走手续，由民国农商部批准开办的。再过段时间那就乱了，什么江苏省政府、上海沪海道、租界各家领事馆……，谁都敢批准开办交易所的。而办交易所挣钱又刺激了上海滩各行各业都来搞交易所，到1921年10月，上海各类交易所竟开办了140余家。也不知道哪里有这么多企业来上市交易！
“嗯，这个倒也是可以，好比阿拉赌档抽头么！”黄金荣还真敢比方，“月笙呀，要问问哪个弄法，阿拉也可以做呀！”
“我看要不就开只公司去上市，交易所这只么事弄好弄，怕人家勿肯进来呀！”杜月笙颇有自知之明：青帮恶名在外，生意人都是敬而远之。你开个交易所，总不能强逼着企业来上市交易吧？古人还有“有强奸无逼赌”的说法呢！
“嗯，有道理咯。个么侬跟啸林商量下看，阿拉三个头也弄只公司白相相！”黄金荣想想也就退而求其次。他后面与杜月笙、张啸林三人合办了一家“三鑫公司”，主业就是买卖鸦pian烟，副业是包娼庇赌、敲诈勒索。
“个么黄老板、杜老板，既然徐家汇火车站场那帮瘪三不是侬青帮个，阿拉就下手弄伊了！”我再次确认那帮兔崽子与青帮没有瓜葛，跟着对老蒋示意了下：“个么，耽误侬咯，阿拉告辞！”
“呀，吃了夜饭再走么，嘎忙啊？”杜月笙客气了下，起身送客。黄金荣居然也跟着送了出来，估计是看在虞洽卿的面子上：“代问虞老板好啊，改天请伊吃茶！”
“谢谢了，下次有的是机会啊！”我们起身下楼。
“墨林啊，喏，这只李先生，侬替我送送。顺便把地址记忒，清明日带人去帮帮场子。”杜月笙在楼梯口吩咐他的大徒弟万墨林，就是那个面皮微黑的汉子。
“个勿好意思呀！”我转身对杜月笙笑着抱拳，只见他潇洒地挥挥手，示意无妨。
“好咯，先生，请！”万墨林抢先一步到了门口，亲手打开了宽大的玻璃门。
“先生——，侬个钞票！”门口台阶下站着个穿旗袍的女孩，手上拿着几张银票，正是那个小招待。
“桃红啊，放侬三天假，把先生陪陪好！”万墨林吩咐道。
“晓忒了！”这个叫桃红的姑娘嫣然一笑，脸上若隐若无的几颗小雀斑都调皮地飞了起来。看来我这样年轻帅气多金的凯子很受女孩欢迎啊！
“喏，阿拉两个二一添作五，这是侬咯！”我接过那五千大洋的银票，全是一千面额的，就抽出一张递给蒋J石。我赢了大概两千不到，分一千给他绝对不算少。
“算了呀，都是侬赢咯…….”老蒋有些不好意思拿。
“拿忒呀！侬是操盘手，该得的劳务费！”我直接塞他手里，自己上了驾驶位。
“个么阿拉自家走了！边上黄包车多咯。”老蒋将银票装进了西装内袋，却没有上车，看来是不愿当电灯泡。随即他叫了一个黄包车就走了。
“呀，这只车子老漂亮哦，沙发老适意！阿哥啊，要好多钱吧？！”在车上小桃红左看看右摸摸，不停地发出赞叹。
“钱是王八蛋，花光再去赚！管特伊值几钿呀。讲，想吃啥么事？”我问道。身边副驾驶位置上的小桃红身量不大，却丰满性感。修长白嫩的颈脖，高耸的胸脯，浑圆挺翘的屁股，看得我嘴里有点发干。虽然时间也才下午四五点的样子，但我有点想喝一杯的想法了。
“阿拉吃西餐好不啦？侬做主呀！”小桃红跟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一样，崇拜西洋的生活，吃饭也是首选西餐。
“这个简单，阿拉带侬去外滩吃！”我一脚油门，奔驰老爷车呼啸着直奔大马路而去。
汇中饭店目前是上海滩最大的饭店。大楼高达九层，也是上海滩第一家安装了电梯的大厦。远远望去，大楼用白色清水砖砌成，镶以红色水砖的腰线，大楼入口作古典式构图，完全是西方文艺复兴的建筑样式。正大门是三扇玻璃门的转门，两层以上镶贴白色面砖，楼层间和最上两层的窗间墙用红砖饰带，一些窗口上沿还用红砖砌成三角形、弧形的饰楣，端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把车子甩给门童开走，我带着小桃红拾阶而上。小桃红早被这高档的大楼以及来来往往的洋鬼子惊住了，紧紧地抱着我的臂弯，几乎是一步一趋。两人挤在玻璃转门里，她还调皮的对我伸了伸舌头。
饭店底层即是豪华宴会厅，放眼一看，约莫可以容纳上千人就餐。靠着边厢设有茶座、大酒巴间，餐厅里附设有乐台，台上摆放着一张黑色的钢琴，配着几把大小提琴在那里演奏着糜糜的情曲。地下室还开设有小酒巴间，供顾客买醉；二楼是演艺吧，舞厅在三楼，红男绿女云集。四至九楼为客房，甚至在九楼上还布置了两间总统套房。屋顶原来建有花园和巴洛克风格的小亭子，可惜前几年失了次火，把亭子烧毁了。
侍应生送上菜单，我让小桃红点餐，她笑着摇摇手，非要让我做主。“罗宋汤、炸鱼、薯条、沙朗牛排，水果沙拉，佐餐拉菲酒，两份，谢谢！”我也不看菜单，迅速地报出了餐点。英国佬开的饭店，不就是这几样么？！
“呀——！李桑，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啊！难怪今天在交易所看不到你，原来是佳人有约啊！”就在我和小桃红低头品尝着开胃酒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突兀的冒了出来，都不用抬头，叫李桑的肯定是日本人。而恰好我熟悉的日本人就一位：日本取引所的副理山木平一郎。
“哦，是山木君，别来无恙啊！”这是个中国通，汉语好的你都听不出来他是外马。这小子个头不高，大约在一米六二三的样子，梳着二分头，西装笔挺、皮鞋铮亮的，上口袋还时髦的露出个白手帕叠就的三角来。殊不知这副扮相正是上海滩流行的拆白党标配！不过他那对扫帚眉下面的三角眼里偶尔露出的神采，显示着这个人的坚韧和精明。
“哟西，哟西！”一激动这小子日本话也出来了，“我是陪国内来的几位大客户吃饭的。喏，那位米黄色西装的，是三菱会社的，那个戴眼镜的是三井会社的，还有那个胖子，是久原矿业的，那个女人是东洋纺织的，全是各家的核心成员哦，我引进来考察我们上海取引所的！”似乎根本不在意我敬而远之的神态，山木这小子居然还压低了声音一一介绍靠窗一桌的日本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哦，那你不发达了！”其实日本人这个时候还处在一个拼命发展的时代。虽然说甲午战争大获全胜，获得了清政府的割地赔款，可相比较于西洋各国，还是提不上席面。而中国人也是处处提防这这个东洋的恶邻。就以上海取引所来说，日本人费劲弄出来了，中国人却不大买账，开业至今只有很少的几家愿意去所里上市。而且在去年年底，上海商界还以取引所控制棉花交易为由，掀起了一场抵制日货的活动。而虞洽卿他们的交易所，也是拜日本取引所的逼迫，民国政府害怕被日本人控制证券交易才批准下来的。现在来看，日本的这个取引所面对交易所的竞争，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这也是日本国内来人，山木兴奋地原因。
“发财还谈不上，不过争取进步一点还是有希望的。”山木一直在谋求事业课长的管理权，奈何他们的经理我们私下唤作胖都山的都山纠夫一直不同意。“李桑，把你的公司来我们取引所上市吧，一定给你最大的优惠！我保证五年，不，三年，你的财富翻番。怎么样？！”
这个山木再一次提起这事，问题是我实在是不想和日本人多有瓜葛。“啊，这样啊，山木君，还是等等吧，我答应你，等你升任总理，能掌控取引所再办。现在，怕胖都山难说话啊！”
“八嘎，胖都山这个混蛋，他是阻止你进来吗？他是怕我出成绩，他嫉妒我！”山木有些神经质的怒骂着，涨红了脸，还攥紧了拳头：“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喂，山木，你不打算回来了吗？”窗子边胖子粗鲁的大声喊道。
“就来，渡边君，这是我支那最好的朋友——李桑！”山木翻脸好似翻书，立马换上一副笑脸，还亲热地搂住了我的肩膀。
你妹啊，我们关系有这么好么？！有狐臭好吧！我忍住心底的厌恶，不得不举起酒杯向那边示意了下。同时，一个新的想法在心底冒了出来：日本人的钱，要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