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道化时期的一个凡人王朝,那里土地贫瘠,灵气稀薄,身怀灵根之人一万个里难挑出一个,因此缘故,向来不受门派看重,鲜少有修士在此间行走。”
苏韫闭上眼睛,依旧能记起那人的音容笑貌,半响才继续道:“在我出世之前,有一个道士同我爹说他与六字犯冲,他信了,所以在我出世之后连抱都不抱一下,直接转身离开。满月那天,我娘请他为我取名,你可知他说了什么?他说,既然排行第六,又是天生六指,便叫苏六。我娘不依不饶,哪有官宦子弟会叫得如此随便,他无法,便改口说叫作苏韫,我娘这才同意。可这个韫,乃为韫愚之意。”
韫愚,指愚笨的样子。
如此为人父,身为人子的他又岂会在乎?
“既是我不在乎的东西,给了旁人,又为何去嫉妒?”
宋矜歌咂舌,究竟是什么样的父亲,才会为了一个道士之言,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有如此深深恶意。她犹豫几分,说出心中疑问,“那前辈恨他吗?”
“不曾爱,谈何恨?”
“………”
说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可她分明感觉苏韫眸中的愤恨快要倾泻而出了。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十岁那年,我被苏璋推倒在地上,后脑勺磕破了一个血窟窿,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三夜,我爹怕此事影响苏璋的名声,因而将我丢在五竹苑不闻不顾,只留一个送饭的仆役。我的生母,在这之后生下了一个正常的孩子,我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她顺从了我爹的话,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那些年,不曾有一步踏进五竹苑,不曾有一针一线送到五竹苑。可笑的是,在此期间只有苏璋的娘对我格外照拂,每日菜色中必有一荤。”
“在我十六岁的生辰那日,当年的道士来到五竹苑,同我说当年是他故意告诉我爹与六字犯冲,问我可愿随他离开此间到别处修行。他并不是凡间道士,而是一名兵解的散仙,或许你会听过他的名号,世人称他为离仙。”
“当日,我拿着离仙给的法器,跟我爹说他与苏璋之间只能活一个,你猜他怎么着?”
宋矜歌小心翼翼开口:“愤怒?”
“没错,是愤怒,无比的愤怒,还有动摇。哈哈哈,他动摇了,往日的疼爱在触及到自身利益之后,也不过如此。”
苏韫一扬手,石阶上的尚书爹“砰”地一下化作成一团血雾,紧接着,他的生母亦是如此。
“我没有杀苏璋,因为他娘跪下来求我,她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换苏璋的命。所以最后,我只把他们两个人给杀了。”
“一朝得道,白日飞升。”
“可我的道究竟是什么?”
苏韫为此苦苦寻觅数万年,甚至与天道做交换,留得神魂镇守幻境,就是期待着能有后人勘透他的道。
“……”是她知道的那个飞升吗?宋矜歌吞了吞口水,胡乱猜测,“杀亲证道?”
“若是如此,风爻域的人怕是得死绝了才行。”苏韫冷笑,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前辈为何一定要探究自己的道是什么,您都白日飞升了,走到修炼的尽头何必还要在意。”
管他的黑的还是白的,能飞升的道都是好道,宋矜歌很是不解他的纠结。
又或许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拥有的人总是表现出不在意,仰望的人却是秉持着得不到的永远再骚动的想法,千方百计要拥有。
苏韫意味深长一笑:“你以为飞升了就是尽头,是因为人人都这样说。世人总是这般无知又理所当然,千万年来没有一个飞升的修士回来过,又从哪里得知此事?”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没有回来,是忘记回来,还是不能回来?”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如同平地惊雷,打翻了宋矜歌原有的认知,她脊梁一寒,察觉到其中所含深意,骇然道:“飞升到底是什么?”
苏韫摇摇头,“我不能说。”
并非不愿,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