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昭武五年七月,在漫长的试探后,决定巴蜀归属的战役终于要到来了。
西魏六万大军在拔掉了蜀地大部分的城池,完成了重新授田的工作后,并没有在成都坚城之下耗费兵力强行攻城,而是重新回到西汉水补给线,大举向巴郡进发。
在元冠受看来,一座孤城既然干扰不了他的补给线,又确实谈不拢,那就没必要再折损军队的锐气。
围点打援,只要把援兵一网打尽,不愁成都不投降,他是不会搞不清这两者的主次关系的。
主次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为了伐蜀,西魏从宁夏道到河潼道、河南道、淮北道,全线都处于收缩挨打的状态,也正是这种收缩,换来了西魏在巴蜀对南梁的局部兵力优势。
淮北道的长孙俭、王罴带着不足万人的兵士困守在两座城中,还每天都要对着梁军各种挑衅,他们肯定不是觉得自己活腻了,只不过这是他们被赋予的任务,尽可能多地牵制住荆襄方面的梁军。
当然了,在得到了萧衍的授权后,萧绎便不在意这种挑衅了,果断地聚拢兵力整备水军,认认真真地准备向西支援巴蜀。
没有萧衍的授权,湘东王萧绎的辖区就始终是荆襄一带,他不能大举西进,因为这会被政敌们扣上谋反的罪名,昭明太子怎么被算计的萧绎当然会引以为戒。
所以萧绎一开始只调集了陈霸先、王僧辩两路人马援蜀,只有区区五千人不到,兵力可以说非常可怜。
这点人去了也是送人头,萧绎难道不知道吗?他太知道了,对于南梁这套政治游戏的玩法,萧绎心知肚明,所以才会暗中叮嘱王僧辩按兵不动,坐看蜀地局势糜烂。
只有蜀地的局势败坏到除了他萧绎,没人能收拾的了的时候,他那位老迈而昏聩的父皇,才会允许他向西伸出自己的手。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自己掌握了巴蜀和荆襄,那么半个梁国就掌控在自己手里,自立为帝都不是不可以,还要管那个老不死的作甚?
萧绎是个聪明绝顶的独眼龙,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只不过这有一个前提,就是他的四万荆襄军能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打赢西魏。
对此,萧绎也很有信心,因为他有一个西魏没有的独门法宝——水军。
众所周知,北人擅鞍马,南人擅舟楫。西魏没有什么像样的水军,就算是所谓的黄河水师,也只能在那种时不时断流封冻的地方耀武扬威,真到了南方定然是要挨打的。
而巴郡(后世重庆)的地形,西汉水、潜水(巴水)、涪水三条大河先是在北面汇聚于涪陵郡,嗯,地理位置就是后世钓鱼城南宋干碎蒙哥汗的那个合州,随后往南便汇入巴郡的长江水道中。
巴郡是巴蜀重要的长江支流进入干流的地点,水量大、流速快,非是极其有经验的长江水师不能驾驭。
这么想来,南朝的百年水军似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只要有水军作掩护,在长江两岸作战,任由你魏国骑兵如何犀利,难不成还能让战马下水吗?
元冠受的答案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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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臣以为此举不妥!”
涪陵郡的魏军大营中,听完了皇帝的计划,在沉默过后,军中地位最高的将领羊侃率先出列表示反对。
原因无他,这个计划听起来就非常的不靠谱,皇帝打算把他们仅有的战船,也就是从蜀地搜罗来的百来艘,以及汉中之前用来在西汉水运兵的战船都连在一起,铁索横江倒是听说过,铁索横船这件事,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能想象到,这不就是被动挨打吗?
战船之所以在江中如鱼得水,便是因为它特殊的机动性,舰队当然可以有队形,但绑在一起却完全不可行。
哦对了,当世只有《三国志》,还没有《三国演义》,后世《三国演义》中火烧赤壁中曹阿瞒铁索横船被一把大火烧掉的桥段,是罗贯中参考了朱元璋在鄱阳湖火烧陈友谅连环船才写出来的。
故此,将领们还不太清楚皇帝的奇思妙想出自于哪里,但这件事肯定是不靠谱的,必须要劝谏皇帝改变主意,否则往轻了说,那就是会导致伐蜀失败,往重了说,统一天下的大业都将变得遥不可期。
“臣也觉得不妥,还请至尊三思。”
就连向来沉默寡言的厍狄干都开了金口,可想而知这件事是到底多么的不靠谱。
站在队列中游的贺拔胜倒是心中暗喜,投降了归投降,可他属于身在曹营心在汉,作为东魏的高级将领,尤其是两个兄弟还在东魏的情况下,想让他真心投降是不可能的。
贺拔胜当然也不是惜命,用他的话说就是先保住有用之身,再寻机与兄弟相聚共谋大事。
可惜贺拔胜不知道,他的两个亲兄弟,这时候在山东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用朝不保夕来形容都不过分。
西魏和南梁忙着在蜀地掐架,东魏割据一方的各路诸侯也没闲着,山东、河北已经打成一锅粥了,人脑子都被打成了狗脑子。
贺拔岳和贺拔允的兵势在山东三家中位列第一,因此第二的侯莫陈悦和第三的尔朱天光出于生存考虑,最终联合起来跟贺拔兄弟开战了,贺拔兄弟靠着沂蒙山区还在苦苦支撑,等待河北的反尔朱氏盟友们的发挥。
同样是处于报团取暖的考量,高乾、高敖曹代表的河北汉人门阀,跟高欢搅和在了一起,对抗西面晋阳地区的尔朱兆,以及南面邺城地区的尔朱仲远,现在还处于胶着期,原因无他,尔朱氏这俩人心也不齐,没有高欢和河北汉阀在井陉拦着,尔朱氏这两位早就同室操戈了。
盘踞在河北北部幽州等地的刘灵助大仙没得意多久,他之前称燕王的时候给自己算了一卦,今年三月他就能入定州。
果不其然,刘灵助被宿将侯渊割了脑袋,他的脑袋三月份刚好路过定州,现在脑袋已经在邺城的城头挂的快风干了。
只能说算的很准,但又没完全准。
话说回来,元冠受听完了诸将近乎统一的反对意见后,反而笑了笑道:“朕要弄连环船不假,朕要将战马放上战船不假,可朕也没说,要兵士上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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