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得反问:“你能看出这街上哪个是人牙子么?”
老板娘白眼翻上天。
眼见着一小贼被当场抓获,打得半死,让赶来的官差拖走了。
老板娘皱了皱眉,却见拾得拉起她挤进人群里,脸上带着孩子般天真纯良的笑。拾得从这个摊子到另一个摊子,俨然与那些贪玩的孩子无两样。
一会功夫得手俩,分量不轻,估摸着有个十几两。到第三个,摸到手上还热乎着,谁知有人喊丢钱了,这人警觉立马放下手里东西想要摸摸自己腰上。
偏巧这时一只白嫩纤细的手与之碰在一起,直觉柔软滑腻。那只手似乎也被惊了下,倏地收回。顺着向上看去,只见一女子艳若桃李,妩媚动人。正不知所措的咬着唇角。
拾得松了口气,若无其事离开现场。
只听见身后娇媚的声音骂了“登徒子”,那男子忙赔礼道歉。
这一次合作也是十分默契。
拾得直接回了小院,不多时老板娘也回来了。
数了数这次收成一共十六两银子,一百二十三枚铜钱。
拾得笑得满眼晶亮亮,若是放在以前万万不会摸些人腰包,因为偷来了也不敢花。
老板娘喊着要下馆子。
拾得把钱仔细收好,只拿出二两银子来。老板娘见了骂了句‘看财奴’白眼翻得像得了什么眼疾。
还是那家酒楼,老板娘熟练点了一串菜,被告知钱不够,只留了几个,二两银子还找回三十铜钱。
老板娘觉得头疼胃疼哪都疼,捂着胸口长出气。
后厨做菜很快,拎着食盒回去。除了溜鱼焙面和炸紫酥肉,其余的全摆上桌。
拾得盖好食盒递给她:“赶紧去吧!这会刚到饭点,走快点到那还是热的!”
刚才还倚着门框软成一条蛇的女人忽然僵了下,顿了顿站起接过食盒。
她刚才还在发愁,这小子真是......
拾得拿起她另一只手,塞了样东西给她。
凉凉的,翻开掌心一看,赫然是两枚二两重的银锭子。
看着那双清亮的大眼顿时语塞。指甲陷进肉里,老板娘咬着唇角,朱唇更显鲜艳欲滴。
这小子真是...要人命了!
“哼!”
跺了下脚,转身走了。
老板娘觉得这辈子真真儿白活了,这小子绝对故意的!
反观拾得,眼里只有饭菜,自顾自吃得欢快。
这次她去的时间比较长。拾得也不担心,吃饱喝足后安然惬意的睡了个大觉。
晚上将剩饭剩菜熬成粥,出锅时被老板娘好生嘲讽,说那不像是人吃的。
拾得权当听不见,粗瓷大碗比脸还大,呼噜呼噜喝得带劲。有滋有味的,怎么就不是人吃的?不想吃就饿着,着实觉得这女人如今这般自己也有责任,惯的!
老板娘端了灯扭进屋去,拾得想起还有事没说,端着碗也跟进去:“先别躺,有话跟你说!”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爬上炕,把灯放在窗台上,扭过身子靠着墙:“什么事?”
拾得端着碗坐在炕沿:“咱们没有个能摆上台面的正经来源,迟早晚会人被疑心!”
纵然一万个理由可以解疑,谎话编的天衣无缝,但也说明两人有钱。一个女人,一个半大孩子,容易让人起歹心。
拾得这一句话足矣老板娘明白其中意思。
拾得看着她那么点小期盼:“我想,若不然找个铺面卖个包子早点什么的。”
她原本便就是开包子铺的,或许......
老板娘莞尔一笑:“你觉得我会?还是你做出来的能吃?”
摇摇头,默默喝粥。
这女人又馋又懒,又心黑,果然就不该对她有指望。
两人坑蒙拐骗全活,正常人能做的事一个都不会,蛇鼠一窝谁都不用说谁。
屋里很静。
翌日凌晨天还未亮,被鞭炮声吵醒。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贴春联,张灯结彩,热热闹闹过年。
小院里,炕上面,一头一尾两个人,蒙着被子像两条大虫子。炕尾那个翻来滚去被踹了脚,掀开被子坐起来,头发炸成鸡窝。拿起枕头朝炕头扔过去被一只手挡回来,砸在头上磕到墙壁
“哎呦!”
老板娘揉着磕疼的脑袋,瞬时间没了睡意。
拾得坐起来,脸色也不甚好看。
从子时一过鞭炮声就没停,烦的人想挠墙。
熬了锅白粥,配上一碟咸菜丝,拾得端着那粗瓷大碗照常守着灶台,坐在小板凳上,刚烧完柴火暖洋洋的,这种感觉让人上瘾。老板娘只喝了一小碗,剩下的全进了拾得肚子。各洗各的碗,拾得刷锅,弄完后又躺回炕上。
没有睡意,但不妨碍懒着。
拾得心里想着昨夜谈的话题。
老板娘表示自己那生意下线还没断,过几年可以换个地方继续。最近风声比较紧,说白了就是因着梁城的事被通缉了。
通缉这事儿......刚刚巧,拾得也是。
偶尔出去可以,天天立在门面前跟人打交道可不行。总还是得给朝廷那些文官画师点面子才行。
就算无事,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不是自己想要的。若可以,宁愿活在地洞里,哪怕不见天日,起码也不用提心吊胆。活着就好。
阳光照进屋子里,拾得伸手去接,光芒穿过指缝洒落满地辉蕴。
拾得看着光影中自己的手掌,头也没抬的说:“浪子回头不易,金盆洗手更难。我劝你也别再想那一出了。”
老板娘鄙夷,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去用背影和屁股对着人家。
两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难处和秘密,但又默契的谁都没有问。
这次谈话又以‘无果’结束。
中午下了点面条。
因为老板娘的缘故,许久没吃面食,拾得将锅底刮得‘滋啦’响。
至于吗?
老板娘抖抖身上鸡皮疙瘩,将自己碗里的面条倒进那粗瓷大碗里:“再使点力锅都要破了!”
拾得讪笑,来者不拒,半点不嫌弃,抄起筷子来就往嘴里扒拉,还不忘说声:“谢谢啊老板娘!”
老板娘也不客气,等拾得吃完就指挥着刷锅,添水,烧火,煮开后提进里屋。
“炉子上那壶也烧开了,你帮我提进来!”她这话说得十分自然,没有半点麻烦人的自觉。
拾得放下热水桶;“你自己去!”
老板娘撸起袖子将细白的手腕放到拾得眼皮子底下,上面两道疤狰狞盘踞着。
“娘的!”拾得骂了句。
这女人真真儿又馋又懒,还笨,估摸着就是手筋没断也什么都不会干。
如是想着,但还是转身将水壶给提进屋来。
刚放下,那婆娘就往外撵人:“出去出去!老娘要洗澡,这你也要看着啊!”
拾得也不示弱:“老子就看着!”
不过最后还是半推半就到院子里吹凉风。
吹了约莫半个时辰,成功让一群蚂蚁转成一圈然后又从中间穿过去。
老板娘面色微醺走出来,身上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淡香。碰碰拾得肩膀:“你也去洗洗!”
拾得不想动,进屋就往炕上一趟。
老板娘跟进去,用两根手指拽拽那看不出颜色的布料很嫌弃:“你都臭了!”
“老子就不洗!”拾得挺尸,闭上眼不想看她。
老板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拾得,像个大茶壶:“你瞧瞧你那头发,虱子都不往上爬!粘在一块倒是结实,风吹都不动!身上的皴能当铠甲了吧?你那脖子能再脏点吗?木炭都没他黑!你自己瞧不见还有别人呢!......”
拾得被说烦了,噌一下起来:“找死呢吧你!小爷给你脸了?!”
她又服软了,哼哼两声靠在门框上。
等拾得重新躺下她就又开始数落:“又脏又臭的,现在是冷,等天热了肯定会爬的满屋都是虱子。还有苍蝇什么的嗡嗡嗡乱飞......”
拾得这会就觉着满脑袋苍蝇嗡嗡嗡乱飞。
事实证明,女人打嘴架基本不会输。
木盆里的水还有些温度,拾得也不嫌弃,开始脱衣服。
自顾自一件一件往下扒:“早知道要洗,还不如刚才跟你一块洗了呢!白白浪费半个时辰功夫!穷矫情个什么?”
老板娘又拿了件棉袍往自己身上裹:“你这小子想得美!毛都没长齐就想占老娘便宜!”
边说着顺手从衣服堆儿里抻出件长衫长裤扔到炕头上,其意思不言而喻。
拾得不想理她,开始解腰带脱裤子。
里屋和外屋只有一道门帘。老板娘出了屋子转过身关门时,从门帘缝看见一精壮的背影,浑身没有一丝赘肉,瘦而充满劲力。上面疤痕交错,让人触目惊心。忽然想起捕狩的网子,网丝严密,连万物生机的骄阳都会被拦住几丝光芒。
门阖上,褪下裤子,拾得整个人泡进木盆里,旁边皂豆、香油、胰子等物件十分齐全。单单拿了丝瓜络,一顿搓,不一会水就黑的看不见底。提起旁边水桶,站在盆里直接从头上往下浇,剩了半桶。拿起胰子往头发上蹭了蹭,揉了揉,提起剩下半桶水冲下。
整体动作一气呵成,前后只用了不到一刻。以至于拾得扛着木盆出去时老板娘惊呆了。抖着手指半天没说出句话。
拾得浑然不觉。洒完水回来直接往炕上一躺,头在炕沿半悬着,也亏得头发不长,堪堪没扫着地面,顺着发丝往下滴水。
老板娘沉着脸进屋,一脚将屋子正中的水壶踢出去,水壶里空空如也,破铜烂铁发出一串清脆的磕打声。径自拿着小镜子,东照西照,照见不如意之处狠狠瞪了炕上一眼。
拾得只当她又抽风了。
今日烧的柴比较多,炕上很暖和,衣服也松软。抻被子盖上,打算补个觉。
下午鞭炮声停了,正适合养精蓄锐,等晚上才好耗。
睡意袭来迷迷糊糊,浑身松软。
糟了!
拾得起身转至墙角,动作姿势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老板娘却知道,那药力开始发作了。
麻药不同于迷药,可内服可外用,内服加外用效果尤甚。
昨日出去买的,买的最好的,剂量能麻翻一窝黑罴。洗澡水里放了,水壶里也放了。想来洗完澡必定会口渴。
瞧瞧,她想的多周到。
女人最好的武器就是示弱。
柔似秋水,软若无骨,杀人于无形。
不过,老板娘并不想杀眼前人。虽然总在心里咒骂不得好死,眼前这死小子也确实恨得人牙痒痒。
镜子里的人唇角勾挑起愉悦的弧度,朱唇皓齿,柔美动人。
忽略那道疤,收起镜子,一手托着手肘,另一手托着香腮,看着面前人,唇角弯起,妩媚之中又透着几分娇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