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多,我头痛欲裂,双唇干裂,喉咙生疼。我有些庆幸昨晚关上了窗户,不然今天肯定大病一场。我喝了整整一大杯水,才感觉身体属于我。
正常情况下,今天也是我收假回来正式上班的日子,我毫不在意,也不知道王柯和张义华是否透露了我要辞职的消息。我只想在今日打着辞职的幌子任性一把,重拾我在公司丢掉的骄傲与节操。
我将自己收拾的比往日上班更加隆重,我只希望在我离开之前能够给公司留下一点好的影响,这至少会让我看上去不会那么狼狈,不是一个被炒鱿鱼的丝,而是一个另谋高就的人才。我怀着这种自我满足的虚荣心来到了公司,直奔我上司办公室而去。
看着冯丰,我不再如往日一般低头不语,此时的我脸上挂满了自豪的笑,仿佛今日我的辞职是我人生最喜庆的事情,哪怕我的下一份工作还没有着落。
原来不用低声下气和老板说话的感觉真心不错,我有点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我以为冯丰会说一些挽留、鼓励之类的话,然而并没有,这个公司从来不缺我这样的人,我备受打击,拿着这个月还没结的微不足道的工资,路过一个个同事,我们都没有彼此打招呼,我就这样走出了公司,离开了这个我奋斗了三年的地方。
我走在大街上,不时抬头看看天空,我应该是眼睛进了沙子,不停地揉着双眼,直到眼睛有些红肿,我才停手。我最后回头朦胧地看了一眼盛德地产的大厦,它就像一棵粗壮挺拔的巨木,嘲笑着我这棵低矮而不显眼的小草,这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与这座城市,是多么地格格不入。
我提着路边摊打包的外卖,回到了我的住处,和着窗外偷溜进来的阳光,我将打包的外卖一粒米不剩地全都咽下了肚子。虽然我把饭吃完了,但我却觉得这是我吃的最艰难的一餐饭,我咽下的还有对这个城市最后的一点眷恋以及我曾经真正切切存在过的时光。
我开始收拾行李,除了一些衣物,我竟然发现我没有什么值得我从福建运回云南的东西,除了一个笔记本和一个电饭煲。这就是我三年来最贵重的家当,我充分地意识到原来我真的很不堪,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当,没有一点值得这座城市留恋的东西。
我收拾好东西就开始往机场赶,我甚至都不愿意等到他们回来,说一声:“我走了,你们保重。”
我工作没有着落,我不知道这么急着回去会不会四处碰壁,在缥缈的求职过程中头破血流。我本可以坐火车回去的,虽然时间长一点,但能省不少钱,但是我没有,我的内心充满恐惧,我不再愿意在这个城市多待一秒,因为我本身早已被放逐,我没有必要在这里自取其辱。
我订了最早的机票,我只想赶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我已经满目疮痍,承受不来这个城市带给我的一丁点压力。我过了安检,带着我的电脑,那个电饭煲被扣下了,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或许它本来就属于这个城市,我无法带走。就这样,我离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再看一看这个我真真切切奋斗过的城市。
走出长水机场,已经下午五点多,呼吸着昆明的空气,我才觉得心里舒坦些。我就这样站在大厅门口,却无法迈出那一步,我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我沉思很久,终于,拨通了于倩的电话。
“吴尘,你在哪呢”于倩声音有些紧张。
我听着她的声音感觉很心安,回道:“我刚下飞机呢,看来我今晚要去你那里蹭吃蹭喝蹭睡了。”
于倩笑了笑,接我的话道:“那你来呈贡这边吧,我的花店暂时还走不开,到了凤翔路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我轻轻“嗯”了一声,我也不想麻烦她,只是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的只有她。
昆明我来过好多次,可基本上都是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终于,我可以仔细看一看这个城市的霓虹闪烁了。
我带着浓浓的疲惫感,拖着塞满衣服的行李箱,挂着我引以为傲的家当电脑,上了大巴,倚靠在车的座位上,我的眼皮以一种富有节奏的频率跳动着,我感觉充满了困意。但我不能睡,我必须要保持清醒,好好欣赏欣赏这个我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城市。
机场并没有直达呈贡的车,所以我也不敢睡,我等下还要转车,我怕睡过头了又让于倩担惊受怕,我不想第一天就让他产生这种恐慌。
透过车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一盏盏地亮起,灯光越发明亮,就这样照着我的心,越来越近,天空的颜色沦为衬托,离城市闪烁的霓虹越来越远,慢慢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终于下了大巴,看着脚下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亮度风格,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丢失了安全感。此时的夜色像是一幅苍白无力的画卷,任灯光如何装扮,也描绘不出白天的温暖。
我握紧行李箱,朝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去,然后寻找着我的行车路线,这个时间和我一样等车的人不少,可是他们的存在并未给我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我的夜晚总是那么脆弱,经不异域环境的摩擦。
我双手扶着拖箱,站在有些破败的站台下探着头张望,我期待那辆公交的车灯第一时间刺入我的双眼,传递给我载我去呈贡的信息。
我很庆幸,这种时候我的运气很好,没过几分钟我就等来了公交,上了车却没有座位,我在车门旁边的栏杆站着,就这样看着车上的人不断更替。这就像是一场人生旅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和终点,在这段属于自己的距离间演绎着自己的人生。
我演绎的人生又是哪一段路途呢
晚上七点多,天已经完全黑了,我跨越路灯的光亮,更高的天空藏着的只有一片漆黑和零零散散的孤星,闪耀着微弱无力的光芒,月亮似乎被黑暗打入了冷宫,毫无踪影。
我拨通于倩的电话,没过几分钟,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笼罩我一天的阴霾纷纷藏匿起来,我留下的只是直线飙升的愉悦。
春末的夜晚透着丝丝凉意,于倩穿着一身红色风衣,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微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在夜空中独自起舞,哪怕逆着风,我也能闻到她周身弥漫的花香,这就是一位花仙子独有的特点吧。
“走吧”
于倩伸手接过我跨越几个省运回来的行李箱,我没有拒绝,可能我真的有点累,我只是看着她的手握在了沾染着我汗渍的拖箱把手,然后像一只受惊的猫咪,跟在她的身后,朝着街道的巷子走去。
与我想象的不一样,她住的地方不是那种小区房,或者套房,而是凤翔路一条巷子深处的小院。虽然我们很熟,但我从未问过她的居住环境。
然后我问她怎么有这样一个独立的小院居住,她告诉我这是她一个同学家的老房子,租给了她。她连同读大学在昆明待了这么久,交际圈远不是我所能比拟的。
这是一栋红砖墙的小院子,与外面的繁华街道比起来有些寒掺,但却让我感觉是那么的温馨自在。一进院子,我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随意拨弄着院里的花草,进入房屋,四处捕捉着她日常生活的痕迹,哪怕一个小小的角落,都没能逃过我的眼角。
她端来早已准备好的饭菜,陪我吃完了这顿幸福的晚餐。我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满足,在一个有依靠的城市真的很好。无论以后开心或是难过,我都有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房屋虽然不大,但却有两个卧室,她已经帮我收拾干净一间空房间,我看着她为我做的这一切,默默感动着,不知道何时我才能够站在她的身前,为她遮风挡雨,她已经照顾了我太久太久。
这样来回的奔波,我感觉有些水土不服,缓不过神来,跟她聊到九点多,我便来到她事先铺好的床上,倒头大睡。
我又做起了梦,在梦中,于倩拿着水壶,在为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院子的门半掩着,我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身影,我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嘴角翘起的弧度,但我感觉到,他是幸福的,站在门外幸福的看着于倩,过了许久,他走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进来的意思。
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我努力回忆着这个站在门口偷窥的男人,却怎么也看不真切,仿佛他本来就不存在,连同这个梦,都是我的潜意识在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