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为了照顾才苏醒不久的柳瞳与小姑娘,苏离江伯陈东阳三人天天都抱着清汤唉声叹气。陈十七因为居住的地方离竹庐较远,干脆就带着药箱暂住在竹庐,反正这儿的空房间多,不在乎多一两人。
苏离搬到竹庐住不过两个多月,这里的东西除了竹庐本身外几乎都是苏离无聊之下做出来的。而餐桌更是可怜,仅仅是山中一块较大的石头,被刨光了一面摆在院子中权当作餐桌。
小姑娘坐在柳瞳边上,神情漠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昏迷两天后醒来一直保持这个神情,眼神空洞,每天就是呆呆着窝在摇椅里,望着远方的风景出神。陈十七对此也束手无策,诊断结果也是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是这个样子。
午餐全是江伯一个人所做,而且手艺不赖,饭菜还没端上石桌香味就遥遥飘了过来。
“他做饭不错。”柳瞳吞了吞口水,勉强找到一个不讨厌这个酒鬼的理由。
陈东阳看着小姑娘、长发小男孩、苏离三个人百无聊赖的围坐在石桌边,浑身发毛,如坐针毯。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苏离咬着竹筷发出嘎吱嘎吱地咀嚼声,长发小男孩则盯着自己的手掌,眉头皱起来就没展开过。陈东阳点了点光滑的石头桌面,干咳一声,冲众人笑道:“苏离,难得见到你这住处这般热闹,反正饭菜还没上,不如介绍一下各位吧。”
苏离吐出嘴里的竹屑,双手支腮,有气无力道:“苏离,年十四,武陵人氏。”说罢他又指了指缩着脑袋蹲在角落里的鱼龙鹰,“小青,捡来的家伙。”
长发小男孩放下苍白瘦弱的手,望向陈东阳,轻声道:“柳瞳,年十二,武陵人氏,之前有介绍过。”也许是常年不见天日的缘故,整个人都显得毫无血色,一张惨白的小脸上挂着两颗黑漆漆地大眼睛,就算是见过了许多次,陈东阳还是觉得有些发毛。
终于轮到小姑娘了,这么多天还没有听她开过口,就连苏离和柳瞳都升起了一丝兴趣,转头打量着她。小姑娘开口道:“牧野翎,年十三,云浮人氏。”声音清脆,还带着一丝冷冽,像是破竹之音,噼啪一声脆响,没有杂音。
陈东阳尴尬地笑了笑,道:“原来牧姑娘来自云州,那可是个遥远的地方。”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是牧野,单名翎,箭翎的翎。”
陈东阳脸红了,双手一会放在药箱上一会又拿起竹筷,讷讷道:“失敬了,牧野姑娘。”
牧野翎轻轻哼了一声,低头打量着石桌上的纹路。
柳瞳礼貌地笑了笑,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小姑娘,“曾听家父提起过,云州千年前是个美丽繁华的地方,如今却沦为异族之手。牧野姑娘家住云州,可要万分警惕那些异族啊。”
牧野翎闻声抬头,冷眼盯着这个奇怪的家伙,不由得再次冷哼一声,“牧野氏何其自傲,怎会甘愿与异族为伍。”话一出口就知不妙,转头打量别处,冷声道:“云州本来就不是那群家伙的家园。”
柳瞳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众人也听不出语气好坏,难得的好氛围又被柳瞳破坏。苏离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牧野姑娘,你是因为何故才晕倒在竹庐前?这可是青季后山,寻常人甚至进不得后山。别误会,我们只是好奇,也好帮你联系回去的路。”
牧野翎难得脸红了一次,又露出愤怒的神情,冷声道:“我与良爷爷前来武陵,路上被一群歹人袭击,结果我当时被偷袭昏迷了,醒来了就在竹庐里了,良爷爷也下落不明。”小姑娘想起了下落不明的良爷爷,眼睛不由得红了一圈,泫然欲泣。
苏离劝慰了小姑娘一会,冲厨房喊道:“江伯,怎么搞的,獐子再不端上来就糊啦!”
江伯一手一个大盘子小跑着过来,口中嚷着来了来了,将盘子放在石桌上。一股浓郁的油肉香扑进众人鼻子里,苏离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叫一声我先开动了,话音未落,一大块泛着油光的肉就被他撕了下来,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陈东阳一手扶额一手在小腹处结了个手印,低声念叨了一句,也忍不住食指大动,撕下一块肉咬了下去。
柳瞳盛了一碗汤放在牧野翎面前,道:“重伤未愈,吃些清淡的。”
牧野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盯着柳瞳撕下一块油光光的肉咬了下去,顿时半张小脸上都是油渍。那撕肉的劲道让柳瞳后背一凉,明白自己被小姑娘记恨上了。他替自己盛了一碗清汤,坐回原处默默地喝着,心想这真是个奇妙的孩子。
柳瞳喝着清汤,思绪却飘得越来越远,想起两年前的生活。
那时的自己每天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修炼,不停地修炼。出于对母亲的敬畏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几乎将修炼当成了本能,然而噩梦还是变作了现实,死亡在某一天的下午悄然来临,真气在丹田内不受控制地冲撞,最终导致全身经脉炸裂,当场陷入最深层次的昏迷。两年多,对自己来说就像是刚刚过去的昨天,全身经脉炸裂的痛楚依旧深深刻在脑海里。
醒来这几天的生活让柳瞳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他甚至不知道除了修炼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是现在,自己就连修炼也不需要了,因为废人再修炼也依旧是个废人,何况现在自己连修炼都不能。
“真不知道干嘛将我救回来。”柳瞳想。他将碗中清汤一仰而尽,道一声吃饱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紧紧关上房门。
——
江伯忍了好多天,终于因为酒瘾犯了而在当天夜里偷偷溜下山。
柳瞳站在窗前,躲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由于心情不太好,柳瞳甚至连月光都讨厌了起来。他默默地看着江伯熟练异常的翻窗越墙,人影在月光下晃了一下便失去了踪影,在心底估算着江伯那个酒鬼已经走远了后,柳瞳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关好门,乍一回头发觉有人冷冷地打量着自己,柳瞳一惊之下猛地向边上跳开,却忽略自己身手早已不比当年,脚下一软便要摔倒在地。
牧野翎往前跨了一步,拉住柳瞳肩头。
柳瞳脸色涨的通红,几乎是甩开牧野翎搭在自己肩头的手,跑出好多步才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小姑娘,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声音都憋得有些怪异,“多……多谢。”
牧野翎歪着头打量着柳瞳背影,好半天都没有答话。
正当柳瞳再也忍受不住这如芒的视线时,牧野翎适时移开目光,道:“你的头发拖在地上了。”
“我多恨它。”柳瞳想起了那次尝试运转真气割头发失败的事。
“要帮忙吗?”牧野翎向前走了两步,从身后摸出一把腰刀。柳瞳回头打量了一下她手中的腰刀,牧野翎受到鼓励,拔出了刀,刀身在月光下像是一汪秋水,有一种透明的质感。
“好刀。”柳瞳说。
“我的手艺并不好,换种说法来说,你是第一个试手的。”牧野翎让柳瞳坐在石桌边,她摸着柳瞳的头,忽然柔声道:“真软和,就像大白一样。”
柳瞳忽然生气了,他甩了甩头,摆脱牧野翎的手,瓮声道:“谁是大白?”
“噗哧”身后传来牧野翎的笑声让柳瞳有些发愣,发觉这好像是牧野翎第一次笑,在他印象中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副冷冰冰地样子,冷的让人都忽略了她的样貌,只记得那冷漠的神情。
第七章:断发与赠经(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