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飞了片刻,我只觉尾上一松,只见二冰撒开手,举到头顶右侧,对我敬个礼道:“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咱俩来世再做兄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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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脚下一热,我心想:“咦往常读书,写到人感动时都是眼中一热,双泪滚滚,怎地轮到我了,却是脚下一热”我觉得不太对劲,低头向下看看,发现自己站在熔岩甲虫背甲之上,二冰也完好无损地趴在对面,正与我面面相觑。原来是那甲虫在火海中浸过,吞下不少火焰,将身上甲胄尽数修复,又从沟底气势汹汹地猛冲出来,找蜈蚣报仇,恰巧将我与二冰顶在背上。短短数秒中,我腹底白毛已被烧焦烤黄,根根卷曲起来,陡然从萨摩耶变成了一只巨型贵宾犬。二冰也被烫得嗷嗷直叫,却又不敢移动,只得用双手扒住虫甲,撅着屁股,使身体尽量远离甲壳。我二人在二冰皮肉咝咝作响声中乘着甲虫,重又回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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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甲虫终于从沟中攀回,我俩连忙翻身从甲虫背上滑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压灭身上被熔岩甲虫甲壳缝隙之中火焰点燃的小火苗,跑出几百步去,远远看那甲虫与蜈蚣继续厮杀。甲虫王浸过火焰之后精神抖擞,取了攻势,在蜈蚣群当中左冲右突,一对巨颚顶、刺、挑、夹,一群蜈蚣被冲的七零八落,再也无法将熔岩甲虫围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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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蜈蚣倒也不傻,迅速转换战术,在甲虫王面前列成两个纵队,不再向着熔岩甲虫身上甲壳抓挠,几十只毛茸茸的手臂全都死死抓住甲虫两支颚片,摆动身体前后摇晃,看样子是想把甲虫口颚生生扒下,更有几只蜈蚣全身都在虫颚上蜷成一个大球,用体重向下坠着。甲虫王被猿脚蜈蚣这么一掰,霎时间有些头重脚轻,撑起沉重身躯的几只细脚脚步不稳,像喝醉酒一般左右摇晃几步,侧着身子一头栽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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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栽之力足有万钧,几只来不及从甲虫身侧逃开的猿脚蜈蚣被砸成血肉模糊的几团粉色肉饼,地面上厚厚一层火甲虫也被尽数砸扁,一时间火星四溅,甲虫身下瞬间聚集起大量能量,形成一个小型爆炸,将虫身掀起。熔岩甲虫身子在空中转了几转,大头冲下跌落在地,只听咔擦一声,熔岩甲虫右侧颚片承受不住巨大的重量,齐刷刷地沿根折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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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虫王失了半边武器,痛急交加、又惊又怒,几只细脚在空中乱划一气,好不容易重又站起,此时猿脚蜈蚣死得死,伤得伤,虽是折了甲虫半边颚片,却也心知自己再无胜算,纷纷游动身体向来路逃去。奈何那甲虫王正在火头之上,跟在猿脚蜈蚣身后穷追不舍,将十几条蜈蚣尽数杀死,这才慢吞吞地转回身来,爬回沟中去了。战斗当中熔岩甲虫折断的一支巨颚,被它留在沟边,弃之不顾。二冰连忙跑过去,得意洋洋地拍着通红的颚片说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操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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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颚片旁坐下,待它冷却。身边火甲虫密匝匝地向大沟爬去,虫壳相互摩擦,咯吱咯吱的声响不绝于耳,好像一队蚂蚁在周身爬动,直听得人耳根都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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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那怪脸找不到吃的,看来都跑这儿了。”二冰环顾四周,一脸厌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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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步跑到沟边,探出头去向下细看,沟底火焰赤红之中带一点黑。这火焰海与穆斯贝尔海姆相通,原是在不容野地表下方深处,现下怎得烧到地面上来将周围烤成一片焦土,就连附近草叶也被火焰蒸干,变成了一层草灰。还有那熔岩甲虫,如此巨大,绝不是正常情况。再看身边甲虫仿佛不是前来觅食,而是有如服从什么律令一般,纷纷自己跳入火海。坑底时不时传来爆炸之声,随着爆炸声,岩浆翻飞,溅起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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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间熔岩甲虫的巨颚已经转为暗红色,二冰伸手一试,颚片已由滚烫变成微温,便让我化回人型,一前一后与他抬了颚片,回到燧人国去。一番折腾下来,我筋疲力尽,脑中一片空白,没走几步,便直接出现在犬神庙后殿之中。歇了半晌,这才将巨颚抬进一间兵器铺,让工匠为二冰打一件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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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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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冰眼冒精光:“古有关公关二爷,使一柄青龙偃月刀,诛颜良斩文丑、温酒斩华雄。过东岭关时杀孔秀;过洛阳城时杀韩福、孟坦;过汜水关时杀卞喜;过荥阳时杀太守王植;过黄河渡口时杀秦琪,过五关、斩六将,威震三国。今有我郑冰郑二爷,为大犬神夺回帝位,威震天庭便给我打一把红龙偃月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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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器师傅方脸上满是迷茫地望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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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一口长刀。”我对兵器师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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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咧嘴一笑,点点头,命几个徒弟拉起风箱来。众工匠将那巨颚融了,火水倒进铸模,丁丁当当地锤炼起来。我和二冰无事可做,便回到犬神庙,二冰喊肚子饿了,抄起祭台上供着的糕饼就往嘴里塞,我本不愿吃祭品,转念一想,这些糕饼原本就是供奉于我,便也拿过一个草色小饼,坐在二冰身边吃了起来。犬神庙外仍有些徘徊不去的民众,见犬神吃了他们的供物,欣喜若狂,连忙又跑回家去,取来烤肉酒坛、腊物水果,满满地堆了一屋。连日来奔波劳顿,我倍感疲乏,取过一坛清酒,两个小碗,与二冰对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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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之后,我们二人来到城外,去燧人氏营帐中查看情况,燧人氏说那饕餮兴许是之前撞得疼了,自我与二冰走后,便回到自己吃出的坑中,蛰伏不动,没再出来祸害。二冰找来几个武僧,又向燧人氏讨来一柄大刀,向武僧学起刀法来。燧人氏国武僧大多使用铁棒当做武器,对刀法知之甚少,二冰便让他们演练棒法,自己在一旁观看。也是他天赋异禀,闻一知十,不多时竟然将棒法稍加变化,自行研发出一系列套路,将一口大刀使得有模有样,虎虎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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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向芬里尔求助,啸了几声,都没有收到芬里尔回应,大约是相隔太远,他听不到,只得作罢,坐在一旁看二冰练刀。燧人氏从旁边经过,我看到他的草鞋,便问他最近可有去到不容野,他思索片刻,说在饕餮出现之前还刚去过,我又问那时情况,燧人氏答曰一切如常,并未看到火焰沟与草灰,火甲虫也数目众多,在草叶之间钻来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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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天色渐沉,不多时便黑了。武僧在营帐之中燃起篝火,又将火把插了遍地,二冰耍刀耍得累了,去营边河流之中洗一个澡,冲去满身臭汗,见营中都是男性武僧,也不忌讳,全身滴着水,赤条条地回来火边,同我与燧人氏围作一处,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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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饕餮出现以来,燧人氏国少有这样的宁静时刻,又有犬神在营中护佑,一众武僧放松下来,对着我与二冰频频举碗,喝了个尽兴。喝到兴头处,一名武僧忽然从人群之中站起,两只奇长的手臂在胸前拢成一个圆圈,唱起诗来。那歌谣与九歌森林中古树传唱的调子相差无几,加之武僧声音雄浑、气出丹田,歌声在夜色之中远远传出,一时间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了武僧唱诗的调子。整个连营当中的武僧都受到气氛感染,放下手中酒碗,各分声部,一齐唱了起来。远处的九歌森林似乎也在与这一支曲子相互应和,传来沙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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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神细听,歌谣从天地初开唱起,世界原本是一团灰色浊雾,远古诸神与远古恶兽一同生活在这团迷雾之中,彼此之间战斗不休,几十万年过去,形势没有丝毫改变,诸神与恶兽都打得累了,便有一日坐下来和谈,商量好由诸神统御光明,恶兽统御黑暗,各自为政,互不干涉,于是诸神向上方移动,恶兽下沉,浊雾渐轻,慢慢地分出黑白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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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判之时,为求制衡,双方各自派出一名使节,放在法力制造的小屋中作为人质。没想到在谈判过程中,两名使节也坐在一处谈天说地,发现双方有许多相似之处,竟然相爱了。天地开后,与诸神一同上升的使节产下一个孩子,就是仞利天。仞利天既非诸神,也非恶兽,而是两方交合的产物,不像上古所生之物一般无质无形,而是一个实体。无法向上与诸神生活在一起,也无法下沉来到恶兽的世界当中。只得漂浮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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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清气聚拢之后,仞利天的母亲思念孩子,便在高处无休无止地发出白光,以光芒触碰自己的孩子。仞利天借此神力,又将自己的影子远远伸出,连接到恶兽所在大混沌之中,成为父母之间沟通的桥梁。无数年中不停地传递着光明与混沌之间的信息。这些信息在影子之中流动,在一层层影天之中繁衍生长,构成了须弥山。母亲在上空思念孩儿与情人的泪水,与父亲一腔爱火,在不容野当中碰撞,全都贮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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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久了,仞利天掌握了来自大光明与大混沌两方的全部智慧,自己参悟出一套精魂从体内抽出的方法,便化了精魂而去,在世界中自在遨游,只留下一具躯壳。仞利天临走之时,将无数年中积攒的智慧化成种子,栽种在自己脚下一层影天之中,种子籍着不容野水分温度,迅速发芽长大,形成一片古树森林,在须弥山中歌唱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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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几经动荡,最终会迎来一场战斗。手足之间的战争,父子之间的战争,爱人之间的战争,光与暗之间的战争。投身光明的人会归于光明,投身混沌的人,也必将归于暗。所有的勇士都将参与到这一场战斗之中,侍奉自己信仰之物。那光要化了一只白狗,那暗也要化作一只白狗,带领勇士们走向一切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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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斗鬼神(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