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们在平地上联手,也只堪堪斗过五百鬼神卫,现在过去,连一根脚趾都没踏入仞利天,便被掀下莲桥去了。”芬里尔双手抱胸,气定神闲。莲桥彼端我方将士接二连三地被打落桥下,我不忍观看,转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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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废物,比我预计得还要弱上许多。”芬里尔低声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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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冰又要轮刀砍他,被我拦下,拽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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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九儿,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这芬里尔不是什么好鸟。”二冰义愤填膺地对我说着,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最后一支叼在嘴里,又掏出火机,点了几次火都没打着,捏着打火机的手在空中猛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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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甩了,火在仞利天中点不着。你没看我们都用冷兵器吗。这里所有东西的温度都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能过高,也无法过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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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冰将纸烟放回烟盒里,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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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说过了,这是必要的牺牲。”我安抚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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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二冰发出一声冷哼。“倒不知是为了什么牺牲,这天帝帝位是你的,他倒是比你还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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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里尔只是站在义理一边,这天帝地位本来就是我的暂且不提,芬里尔他可是我兄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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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理”二冰抡圆胳膊在身前挥了大半圈,“这种残酷是义理吗你不会忘了吧上一次把你一坛子砸晕的,也是你兄弟。”二冰没好气地接上一句,“你老子让你集齐九柄獒剑,你倒好,都给他了。你给芬里尔融的那把剑可比之前大了不少,小心到时候,他把你咔擦”二冰右手手掌摊平,在颈中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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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剑不可用于手足相残。”我被二冰几句话挑得心烦意乱,不再理会他,只凝神观看战局。我方将士已去了半数,打头阵的山民马贼所剩无几,鬼神卫除被我射倒的十几人之外,一名未损。獒虾卫、武僧以及芬里尔的战士开始走上莲桥,时不时有魂魄不洁者一脚踏空,还未见到鬼神卫,便跌下深渊去了。我又侧头去看芬里尔,他双手仍然抱在胸前,眉头微锁,獒剑被他背在背上,体积比之前大出许多,成了一柄重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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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魂魄完全后,是芬里尔一直助我,之前还不惜自我放逐。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朋友。是的。我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呼出一口长气,决定取到玉玺之后,便将父亲在大混沌一事告知芬里尔,同他一道去营救父亲,再将灰衣小女孩从混沌之中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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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东海变异,解决燧人氏国的饕餮,还有不容野和昆仑神山我脑中一件件数着需要我去完成的事情。这场战争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整个须弥山。这些为须弥山牺牲的勇士们,就如歌谣当中所唱到的一般,灵魂将会归于光明,永驻在真实之中。我迫使自己相信这件事,不再去想,转头看向莲华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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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虾卫、燧人氏国武僧以及芬里尔的士兵都经受过训练,战斗力比方才的乌合之众强出许多,更有弓箭手在莲华桥中间向外探出身子,将箭射入盾墙桥头缝隙,守在左侧桥头的鬼神卫渐渐不敌,想要后撤换人,被面前一名战士伸手拽住,身子向外翻滚,拖下桥去。芬里尔拍掌大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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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士气大振,接连将十几名鬼神卫打落,短暂混乱中盾墙露出一个破绽,我又迅速射出几箭,赶在盾墙恢复前杀伤几人,忽然一杆长枪从桥头递出,将几个战士破胸穿过,甩入渊中,如此反复几次之后,被燧人氏武僧拉住枪头向后一拽,使枪的鬼神卫猛然被拽上莲桥,脚下不稳,连忙撒手后退,被弓箭手一箭射中脖颈,身子一晃,跌出桥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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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敌一人自损一百的情况下,我方很快便只余千人,鬼神卫还剩了三百有余。芬里尔伸个懒腰,持剑在手,对我说道:“该我们了。”说完便向左边莲桥走去,那一侧桥头各围着一百多名他的战士,摩拳擦掌,准备杀向幻想中的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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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怪脸安排在身前,问二冰借了斗鬼神,让他跟在我身后,二冰对此十分不满,一路唠唠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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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过了莲华桥,让你杀个够。”我向二冰拍着胸脯保证,这才让他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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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们走到桥头,我麾下所有武僧都已踏上桥面,队伍前进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现在的杀敌效率,大约有十比一,我在心中默默计算一下,当我与芬里尔走到桥头时,鬼神卫大约还有半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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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一丝希望。芬里尔先前的安排没有错,是我错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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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要的牺牲。”我对自己说道。身体跟着怪脸向前挪动,踏上莲花桥。脚下莲花软若天衣,走到一半,我望向芬里尔那边,他已来到桥头,手中重剑劈空之声飒飒作响,接二连三将鬼神卫挑下深渊,脚下五彩淡色莲桥已被染成一片血红。我将斗鬼神负在背上,持弓在手,边走边射倒几名芬里尔的对手,芬里尔对我扭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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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前方武僧尽数跌落,怪脸使出双臂蛮力,生拉硬拽地将几个鬼神卫拖开抛出,紧接着被一斧击中天灵盖,皮肤虽坚如盔甲,脑袋却仍是被生生劈开,他伸手牢牢拽住持斧天将,向右歪倒,双双滚落莲桥。我来不及为他悲恸,将手中斗鬼神挥舞起来。二冰时不时在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冲对手骂骂咧咧,为我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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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里尔上阵已有些时候,鬼神卫数量渐少,终于连后阵三十六将也分成两队,围上桥头。用刀柄将一名天将扫下莲池之后,我对面闪出一人,正是玄坛真君赵公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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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商末年,纣王昏庸无道,西周武王姬发率领大军欲伐商纣,殷商朝中闻太师派出魔家四将围困西岐,魔家四将本是帝释手下,帝释被我们九人打败,逃出仞利天,不见踪影,原本宫中四天王不愿受我们号令,便去到人界,到处为祸,见纣王施政暴虐,与帝释有几分相似,便以神力辅佐,姜子牙用兵虽神妙无双,奈何终是凡人,无法与天将神力抗衡。我便化为犬身,易名哮天,同杨戬一起去往西岐救援,打败魔家四将,并对武王暗加助力。改朝换代之后,又从阵亡将士之中挑选出精魂强大有力之人带来仞利天,封做神将,赵公明便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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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此番相见,竟已互为敌手。赵公明抢身上前,并未直接与我缠斗,而是先将长鞭在空中挽出一个鞭花,拱手一拜,敬道:“犬神盘瓠。”我也收住手中刀势,向他回礼。双方对视一会儿,各自神情都十分难过。还是赵公明又说一声:“末将得罪了”,这才斗将起来。战了百余回合,我刀柄微斜,卖个破绽,赵公明手中长鞭果然向我刀头卷去,被我刀头卷了几转,牢牢缠住,我向后一夺,将他拉近,调转斗鬼神一刀递出,将他戳个对穿。赵公明被我挑在刀上,仍是面无惧色,只是低声吐出一句:“盘瓠你为什么”,声音中透出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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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什么”我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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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与仞利天为敌”他本已绵软的身体忽然暴起,一双大手向我抓来,手指已伸到面前,眼看就要掐住我脖颈,我忙甩动斗鬼神,将他抛入深渊。悲愤之声从脚下远远传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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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赵公明这么一问,心中苦痛,一时分神,被他身后天将一剑刺中右眼,险些跌下桥去,二冰忙从身后伸手将我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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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与仞利天为敌是不分青红皂白,辅佐阿努比斯的你们在与仞利天为敌才是此等行径,与当初帝释手下善恶不分的天将又有何区别痛楚从面部传来,将我满腔愤恨全部激出,虽然丧失一部分视野,却越战越勇,手中斗鬼神劈、刺、勾、挑,连杀数名天将,再看剩余人等均面露惧色,一时间竟然无人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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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余下左眼向左边莲桥望去,芬里尔奋力久战,精力几乎耗尽,脚下摇摇晃晃,已是站立不稳,他面前尚有三十六将中的七人,正在桥头围作一处,刀光剑影将芬里尔罩在其中。我向自己面前仅存的五名天将挽个刀花,发出一声犬吼:“来啊”五人被我吼得一怔,片刻迟疑间,我向前一步,一只脚踏入了属于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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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涩园中宝树上的莲眼纷纷开始疯狂地震动,发出一阵刺耳蜂鸣,五名天将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我横刀接下一记重锤,右肋却因右眼糊满鲜血,被一剑刺中,气力从伤口中缓缓泄出,我动作逐渐迟钝,右腿,右臂纷纷受伤。再看芬里尔,他勉勉强强挥出一剑,借着剑风将一名鬼神卫扫下深渊之后,单膝跪倒在莲华桥头之上,六种兵刃自上而下,纷纷向他击去,芬里尔举剑格挡,已是无力站起,一柄长枪从他左前方刺来,正中芬里尔肩头,芬里尔向我这边倒下,仍是冲我微微一笑,跌下莲华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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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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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字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我将斗鬼神向后抛给二冰,从手中抽出铜弓冲芬里尔发力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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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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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能看到芬里尔是否接到铜弓,一柄链锤锤头重重砸在我膝盖上,使我面朝远处仞利天天宫的方向跪了下来。斗鬼神从我头顶窜出,直插入面前一名鬼神卫胸口,我反身一脚踹在二冰身上,把他踢下莲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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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等我”在被那链锤砸中后背、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最后喊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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