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慧下意识地一望,正好对上相府深幽冷凝的桃花眸。
或许是之前相府有意敛了气势,再加上与他交谈时又是一副柔和模样,因此他虽觉得这女娃娃好生气派,却也不至于惊心动魄。
如今她眉目间的清淡染上冬日般的寂凉,唇边的弧度又似不融的冰霜,她的面庞尚带着未长开的稚嫩,可是高高在上的尊贵风华却是逼人的很。
不仅是底下那些小官差,连萧策都被这样的小姑娘一震。
而与薛映安对视的元慧,更是下意识地俯低了头,似乎多看一眼,都觉得畏惧的厉害。
这样的女子,不管生着怎样柔美的容貌,都无改她内里的傲骨,又怎可能被人随意欺去。
“元把头,你说我贿赂官差,心怀不轨,映安则指你无中生有,仗势欺人,如今我们各执一词,看来,只得请殿下决断才好。”
她的声音比之以往的轻缓,多了深幽的冷,字句间虽皆是柔和的字眼,可只觉让人一刺一刺的寒。
元慧总算回过神来,这才察觉自己下意识地摆出的臣服的姿态,眼中不禁带上许些羞恼之色:
“那是自然,只要殿下肯赏下官解释的机会,下官必定能让殿下察觉到下官的清白。”
他强作镇定的说着,摆出一副受了屈辱的模样。
再加上元慧的面相生得极其正派,若是不知情的人看来,定会信他几分。
这般做戏让萧策怒从心起,淡色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犀锐利的黑眸像是无形的利刃,只消一眼,便让元慧下意识的一抖。
萧策又怎可能信他?当场便想直接令明月将这内藏龌龊之人拖走。
他对小姑娘的深信,倒不是觉得小姑娘纯善柔弱,而是想着以小姑娘的聪慧,自然不会使这般轻易便被逮着的手段。
只是他虽知小姑娘的深浅,但旁人却是不知的,尤其是这儿大半的人都是元慧手底下的官差,对他多少也有几分敬重之意。
若他一意孤行的令人将这元慧拖赚坐实自个偏私之名倒是其次,就怕旁人真信小姑娘做了甚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坏了小姑娘的声名。
女子的声名是何等的重要,尤其是像小姑娘这般高门贵女,更讲究一个清誉。
所以就算萧策已是怒气腾腾,此时也只能压住火气,冷着脸看向元慧,生硬地抛了两个字:
“你说。”
元慧心中一喜,只觉这是翻身的机会,再也顾不上甚么畏惧:
“谢殿下,您可记得周大刀的话里,讲过相府打一开头,就让身边的丫鬟递予下官甚么‘茶水钱’?”
萧策本就对这有意陷害小姑娘的人恼怒的很,又怎可能接他的话,冷冷地扫了一眼,算是回应。
元慧讪讪一笑,只能自顾自地又接着道:
“下官平日缉拿要犯归案后,老百姓往往会备上些薄礼,下官不收,他们反倒不安,三番两次地寻到下官,所以下官只能将那些零零碎碎受了,全当做老百姓的一番心意……”
将向老百姓索要的好处说成是百姓的感激,也把缘由全都推在百姓身上,薛映安自是熟悉这样的路子,但她也不插话,就这么任他啰嗦了老长。
反倒是萧策先行不耐起来,冷哼一声,算是结了这元慧的自卖自夸。
元慧不禁一缩,这才急急忙忙地说到了正事:
“只是如今牵扯到的是御赐之物,那名唤张文兰的妇人又直指相府软禁她不说,还将账房和她身边的丫鬟屈打成招,逼那张氏认下莫须有的罪名,这又事关相府的名声,下官为了避嫌,自不可能在结案之前收薛任何的物什。”
说着说着,这元慧便紧了紧牙,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都说薛聪慧,想到这点不是难事,可,薛不仅没有避讳……反而令自己的贴身奴婢给下官送上个厚重的荷包,那荷包一看便知,能抵下官好几月的俸禄……”
然后他恰当好处的住了嘴,任由他人猜想去,只是他说得这般明白,又有何人想不透他的用意。
当下便真有许些官差向薛映安投向半信半凝的神色,他们都是直肠子的粗人,也不懂什么弯弯道道,被元慧这么一说,倒真起了几分疑惑。
薛映安全然没将这些人的神色收入眼底,这般易受影响的人,既然能被他的话动摇,那反之也会被她的话说服。
无非是看谁的牙口更伶俐些。
元慧看着薛映安不骄不怒的神色,莫名的有些没了底气。
再看就连这相府身边的贴身丫鬟都面色未变,于是又忐忑了几分。
“相府的惯例向来如此,元把头公职在身,有自个的思量,可是映安问心无愧,也有自己的礼数,相府做,是为不落下不通人情世故的名头,元把头不收,则是自个的作风,就因元把头自己的思量,而曲解映安的意思,映安不免有些委屈了。”
他许久未开口,薛映安便漫不经心地接过话,不过冷凝的桃花眸,却掠过一丝不为人察的深意。
元慧苦思了一阵,突然从薛映安的话中抓着了什么,眼神竟是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