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一如既往的热闹,或者说,比白天更为热闹。
自从联通九国的驰道修建完成之后,往来雒京的商旅就开始不断增加,每日的入城税已经达到二十年前的三倍之多。数量惊人的商旅令雒京变成一座不夜之城,即便进入深夜,站在明章殿的殿前凭栏远眺,依旧可以看到雒京满眼的灯火。
长街上不少的商铺只有白日营业,一到掌灯时分便关门歇业。此时此刻,数不清的小摊就像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迅速将这些店铺门前的空地瓜分干净,支起自己的小摊开始做生意。
有点心机的伙计都会和小贩们私底下商量好,把自家店铺前面的地块留给指定的小贩,赚点小钱。而掌柜们一般也不会过多干预,几枚铜钱对于他们来说连钱都算不上。
如果说白天的长街是进货出货,满地金元的黄金池,那么晚上的长街就是让人吃喝玩乐,流连忘返的销金窟。白天门可罗雀的妓院此时此刻都在自家的屋檐下挂上整排整排的红灯笼,灯火通明。姑娘们不论春夏秋冬,几乎都是身着片缕,打扮的花枝招展在门口拉客。来者是客,不管是什么身份地位,也不管是哪国哪人,只要有钱,就算是昌羯人在这里都会被奉为上宾。千里迢迢来到雒京的异国商旅在经历了几个月的漫长跋涉之后,对于这些穿着暴露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除了妓院,更为热闹的就是那些小摊小贩。尽管一些恢弘大气的酒楼还未歇业,本地人和没什么钱也不是很成功的商人们更加喜欢在这些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食摊前流连忘返。烧鹅面,烤肉串,鲜肉包子,自酿酒,花不了几枚铜板就可以吃到撑。孩童们则围绕在售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周围,紧紧攒着自己的那枚铜钱,仔细寻找着传说中比其他冰糖葫芦要多一颗的那串冰糖葫芦。
“少爷,我们赶紧回去吧。”一个家奴正一脸焦急,苦口婆心的劝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主人。
他的主人是个年轻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穿着一套时下雒京富贵人家常穿的丝质华服,凸显着主人的富贵气。稚气未脱的脸算不得英俊潇洒,但有棱有角,另有一番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珠比常人略大一圈,看起来似乎格外深邃。
而这双深邃的眼眸,此时此刻充满了惊奇,目光不断在长街两侧人头攒动的食摊上游离。
“少爷,再不回去,今晚咱可就回不去了。”家奴哭丧着脸,“您不会有事,可小的我就遭殃了。”
“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出来了。”年轻人瞥了瞥嘴,“你说说你今天催了我多少次了?基本上从一出门就开始催促我回去了吧?难得出来一趟,别这么扫兴。”
“哎哟少爷,我冤啊!”家奴就差掉眼泪了,“您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偷偷跑出来了,总管可说了,再让您偷跑出去,就把我腿打断。”
年轻人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可怜巴巴的家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算了,我也不想让你这么为难。来,我请你吃烧鹅面,吃完咱就回去,怎么样?”
“少爷,您饶了我吧!”家奴这次是真要哭出来了,“咱们这一天都吃了多少东西了?清风楼,醉月轩,更别提什么糖葫芦烧鸡胡辣面片之类的,小的是再也吃不下了!”
“不吃?”年轻人心中窃喜,扬了扬眉毛,“那就没办法了。我可是好商好量的提了条件,你不配合,那就没办法了。”
说罢哈哈一笑,转身向长街深处走去。
“哎少爷,……哎哟我……我……我吃!”家奴冲着年轻人的背影大喊,“我吃还不行吗?”
年轻人闻声转过身来,笑呵呵的走到家奴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这不就对了,你看你瘦成这样,不多吃点能行?走走,跟我来。”
说罢年轻人就拽着一脸痛不欲生的家奴,兴致勃勃的向路边最近的一个烧鹅摊走去。
烧鹅面的摊主看到穿过人群,迎面走来的两人,顿时两眼放光,赶忙赢了上去。“哟!两位光看衣着就知道是大户人家!能光临小的摊位真是小的祖坟冒青烟了!”
“什么祖坟,”家奴皱了皱眉,“别说这不吉利的!”
“是是是!小的没念过书,看我这狗嘴。”摊主赶忙赔笑,抽出一条粗抹布快速擦着简陋的桌子和长凳,“二位请坐!二位要吃点什么?”
“你这除了烧鹅面难道还有别的?”家奴没好气的抽出长凳,伺候年轻人坐下,再在另一侧坐下,“来两碗烧鹅面。”
“好嘞!两碗烧鹅面!”摊主喜笑颜开,丝毫不介意家奴的语气,立刻返回自己热气腾腾的小锅。
“说真的,少爷。”家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了看一旁的年轻人,“您真的还能吃得下吗?”
“怎么可能?你跟随我十年了,见过我吃这么多东西吗?”
“诶?”家奴一愣。
“来喽!两碗烧鹅面!”正说着话,摊主将两碗整齐摆放着几块烧鹅的细面端了上来,满脸笑容的把面放在二人面前,“两位慢用!”
年轻人笑着伸出手,将面前热气腾腾的面碗推到家奴面前,“都是给你点的,吃吧。”
“少爷?”家奴哭笑不得,“小的根本已经吃不下了啊!”
年轻人哈哈一笑,突然凑到家奴耳边,小声道:“今天回去,你一定免不了受罚。不论是鞭刑还是禁食,多吃点对你一定有好处。章很抱歉,连累你受罚,但是章只能为你做这些。”
家奴愣住了,转过头望着年轻人。
年轻人报以一个歉意的微笑,推了推面碗。
“谢……殿下……赵召无悔……”一行清泪从家奴的眼眶流出。家奴迅速用衣袖擦干去眼泪,抄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条。
“这位客人……”站在远处的摊主发现了家奴的异样,惊讶道。
“没事没事。”年轻人笑着摆了摆手,“他说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鹅面了,让他想起了在定南国老家吃过的烧鹅面。”
“原来是这样。”摊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确实,小的也是定南国人,也只有定南国才有正宗的烧鹅。这位小哥和小的原来是老乡啊,缘分缘分。”
家奴一声不响,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转眼间就吃完了第一碗,微微打了个饱嗝,开始吃第二碗。
正吃着,突然,家奴浑身一颤,停了下来。
“怎么,实在吃不动了吗?”年轻人问道。
家奴摇了摇头,从袖口抽出一条白色丝帛擦了擦嘴,小声在年轻人耳边道:“殿下,小的突然记起,咱们带的钱已经花完了……”
年轻人一愣,“不是带了十个金元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您经常打赏……”家奴面露难色,“之前的那串糖葫芦,您二话不说就给了一枚金元,一枚金元可以买一万支糖葫芦了……”
“那现在怎么办?”年轻人小声同家奴交谈着,眼神不时望向在小锅前忙碌的摊主,“要不拿点什么抵押给他?”
“万万不可!”家奴赶忙制止,“您的配饰上都有您的名字,光是公良二字就足以让整条街都知道您来过了!”
“那怎么办……”
“掌柜,一碗烧鹅面。”正在两人苦恼之时,一个年轻的女声在两人身后响起。
伴着一阵清香,两个年轻女子从两人身后的人群中走出,在两人对面的长凳坐下。
年轻人抬头望去,顿时一股窒息感铺面而来。
这两位年轻女子就如同年轻人和家奴一般,也是一对主仆。
第七章 一饭之恩(第 1/2 页)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