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道会”即是一些京中小吏和翰林院的翰林们一个以诗会友的圈子。故取名为《诗道会》。他们常常聚会在雅致清净的酒楼茶坊。一有时间就通宵达旦的或以诗文,或以国家政事煮酒论英雄。在京城各个派系中像这样的”圈子“还有很多。“诗道会”虽不如同为翰林院的“荀子会”名气大。集结的又都是当朝的高官权臣。可也聚着不少官职不大不小的京中翰林和各部司的官吏。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同在官场有着各自的些许失意。或是为人处事 或是出身背景 或是没有拜在名门之下,无人提携 也少有人问津。看着身边的或同僚 或同学 或同乡都能纷纷升职的升职,外放肥缺和要职。可他们似乎这一生都只能坐在自己的那个位置上,永无出头之日。日子久了,不免心中压抑甚至满腹怨气。当然了,他们都是清官,他们自己也总以文人雅士自居,每隔数日,就要聚在一起找个清静的地方,借酒作诗论道,来发泄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情绪。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有些身居要职,出身背景,未来前途还算不错官吏。例如林福之的两个好朋友。一个是都察院河南道御史--夏之芳。另一个则是吏部考功司员外郎--甄之璜 。
夏之芳,字荔园。是雍正元年的进士。后任台湾学政颇有建树。于雍正十二年召回京中为官。是时任闽粤总督郝玉麟的故旧。
甄之璜,字博文。是康熙五十一年的进士。与鄂尔泰之弟鄂尔奇是科举的同年。先供职于兵部,后外放陕西随军,并于雍正五年召回京中为官。
甄之璜是他们三人中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不过却也是最真性情的一位。当林福之拿着状纸气冲冲的走进酒楼包厢中时,甄之璜便大声道:”左青啊!怎么才来啊!平时可不见你来晚啊!怎么着?要升官了? 应酬多了? “(众人随着甄之璜无心的玩笑而随声附笑着)
夏之芳虽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但却是最为沉着老练的一个,他见林福之脸色铁青,一声不吭的坐在桌上。对于甄之璜的玩笑也是无动于衷,便知林福之今天是遇到事了,便问道:“左青。。您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随之夏之芳的疑问。甄之璜和同屋几位“诗道会”的成员才发觉,林福之的面色不对,也纷纷上前疑问。只见林福之把状纸狠狠往桌上一拍,什么也不说,自己便干了一壶酒。众人不禁一惊,夏之芳拿起状纸同甄之璜等人纷纷传阅起来。
待甄之璜看完状纸后,竟把手中的酒杯都摔了,并愤怒的喊道:“莫非亡土。莫非亡土!这帮封疆大吏竟纵子为祸,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 简直是不要脸!难道心里都没有王法了吗?我要上折子参他!狗日的!反了他了!”
听满屋年龄最大资格最老的甄之璜,都如此愤怒难压心中急火。屋中的其他官员同僚也纷纷嚷着要上本言事。
夏之芳见林福之从进来到现在一句不吭,只是坐在那里喝酒 便知是心中有火。此次来,就是要大家帮忙给讨个公道的。但像大家现在这样,连案情的始末都没搞清楚,就喊着要参封疆大吏,深谙朝廷章法的夏之芳以为很不妥,便赶紧安抚道:“左青啊!你先别急,大家也请稍安勿躁。这事儿,我们还需要在斟酌斟酌。“
甄之璜拿起酒杯干了一杯后,噘着嘴说道:“这还有什么可斟酌的。直接上本言事就行了。荔园啊!你总是太谨慎了,太小心了”
众人面前,资历最老的甄之璜竟说这话,明显是在说夏之芳胆子小,夏之芳听了,不免觉得甄之璜的话有些刺耳,不过相处怎么多年的知己,他深知甄之璜就是那么个急性子,口无遮拦的人,毕竟他年长自己,无论何时都不该当着怎么多人,驳他老人家的面子,于是便微笑的安抚道:“甄老,您别急,参是一定要参的。可我们要参谁,得先想好了!”
屋中人其他人喊道:“当然是参两江总督赵宏恩啊”!
这屋里只要不是甄之璜,夏之芳就可以据理力争了。便硬气的说道:“你们看李老汉的状纸上写的明明白白,案子是他义子张默所犯,赵宏恩甚至可能都还不知情,他何罪之有?你又如何参他?!”
林福之一听夏之芳字里行间有所顾忌便说道:“就凭他赵洪恩教子无方,纵子为祸这一条 也该参他”
甄之璜也附议道:“对!就参他个纵子为祸。来!左青我陪你饮一杯酒”
夏之芳也端起了手中的酒杯,走向林福之安抚道:“教子无方的多了,难道仅凭这一条就能弹劾封疆大吏吗?再者,他若不知情,又何谈“纵子为祸”呢?!左青 你先别急 我们即使参他,也要想出个章程来一步一步走。按现在的案情看,这状纸至多是送到都察院而已。还远达不到 ”直言专奏的程度”!(说完便干了杯中的酒)
林福之也觉得此言有理,但心中有气,犹有不甘的问道:“如不是他权势熏天,他儿子又怎敢如此嚣张呢?”
屋中旁人一听林福之如此责问,虽也觉又些牵强,但为表示力挺林福之的态度,只好跟着附议道:“这帮封疆大吏平日里都少把我们这些京官放在眼里,封封疆督土更是起居八座,开牙建府的!想必在地方也不少贻祸百姓吧!林大人此问甚是道理,若不是赵宏恩在两江做官权势熏天,想必他的逆子也不敢如此嚣张跋扈,荼毒百姓!赵宏恩能教出这样的儿子,他自己,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夏之芳觉得这话说的就有点儿酸了,也难怪,他们本都是些在官场多有“失意的人”,平日里,地方官逢年过节总要给京中其他身居要职的官员们,送“冰敬 炭敬”的孝敬银子或物件儿!而诗道会的同仁们大多不在要职,手无实权。所以地方上的官员们与京来往就很少“孝敬他们”,即使送,也要同比较其他身居要职,来往慎密的官少许多。他们也就难免会有被轻视的怨气,便安抚道:“我同在坐诸君一样,对像赵宏恩这样的封疆大吏,在地方权势过重,所带来的危害是深恶痛绝!。他们仗着自己是封疆划土的权臣,也确实多有目中无人的作为。可他毕竟没有枉法!又是当朝一品的两江总督。我们若只是因为他儿子犯了法,而他又没有徇私舞弊的证据。我们如何参得了他?就算我们联名“直言专奏”,到皇上那里,也会觉得我们是“风闻言事”未免轻浮。若真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们丢了官不要紧。恐怕就连李老汉家的冤屈也无法伸张了!
大家听完夏之芳的分析,冷静下来想想也确实有道理。特别是林福之,他接到状纸后,一怒之下“直言专奏”到皇上那去。也正是考虑到夏之芳刚才所说那些原因。可林福之心中总有难平的愤恨,如鲠在喉。便无奈的问道:“难道还真就治不了他了吗?”
听到这里的甄之璜,已经醒悟过来。觉得夏之芳言之有理,如若真的妄言弹劾封疆大吏,说不定李老汉家的案子不能伸冤昭雪了,就连上言参事的这些诗道会的同僚们,搞不好都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便帮着夏之芳安抚道:“左青老弟,治肯定是要治的。竟敢欺负到咱们老弟,家人的头上,我们岂能善罢甘休。老弟你放心!有哥哥给你做主呢!我们先听荔园把话说完,在做道理如何?”
夏之芳见诗道会中的元老甄之璜终于冷静下来,并赞同自己的建议,便继续说道:“是!甄老!这案子我们管得有个主次。我们先治了张默那小子,让李家人的冤情得以昭雪。如果赵宏恩真敢从中袒护,我们再上折子直言专奏于皇上,也就有了道理了!”
林福之听夏之芳在讲自己之前想过的道理,不免有些心急,便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荔园啊,这道理我还不懂吗?!按案情,我们该上奏都察院来处理。可赵宏恩身为两江总督,又是张相爷的门人,别的咱先不说,你身处都察院你还不知道吗?就是你们都察院的都老爷们,不也都是张相爷的门人吗。他们与赵宏恩同为“门人”岂能不从中回护!状纸告到都察院即使不被“埋了”!最后来句让“赵宏恩据案情,着实回奏”。这案子不又回到赵宏恩的手里了吗? 如此一来,李老汉又何苦千里送信告到我这里呢?“
夏之芳听了林福之的顾虑。微笑的安抚道:“呵呵,左青啊,咱等“他们先回护”了再说嘛!(说着话的时候,别有深意的冲林福之点了点头)再者!这都察院能做主的,也不见得,就全是张相爷的门人吧!。。。。
这两句话真可谓是句句说到了要害上。夏之芳既是供职于都察院的,对都察院里的事儿最清楚不过。原来大家都以为都察院的两个左都御史,四个左副都御史,全是张廷玉和其弟一手栽培的门生故旧。现在听夏之芳如此一说。看来都察院之中的格局已有了新的变化。甄之璜在京为官年头最多,又在执掌天下文官的吏部任职,平时自认是对朝中,各部及其衙门里的派系格局了如指掌的。不想,竟还有连他都不曾听说的”新变“,不免问道:“难道。。都察院这针扎不透 ,泼不进的铁桶衙门也有变了?”
林福之一听夏之芳如此一说,竟连甄老都未曾听闻。便说道:“荔园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先把状纸递到都察院,即使都察院有人有心回护,其中也必有人会将这案子彻查到底?!是吗?”
夏之芳端起了酒杯,笑语道:“呵呵 看看吧!就算都察院没人说句公道话,不是还有我们吗?!左青,甄老(他又环顾四周)来来,各位诸君,我们先共饮一杯如何?等状纸明儿,由左青递到都察院看看结果,在做计较。诸君请放心!有甄老,我和左青在这案子黄不了! 也定会有诸君的“用武之地”!
林福之和甄之璜都明白,这是夏之芳怕人多嘴杂,不愿事先透露都察院的内情。也免得事情操之过急,反而闹巧成拙。就心领神会的与其痛饮起来。
林福之:“也罢,先告到都察院,看你们那些都老爷如何答复我!如敢有回护周转之情。我们就直言奏本于皇上,连都察院的老爷们一起告!”(说着便共同举杯,畅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