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诗道会”的饭桌上大家再没提及此事,并像往常一样饮酒赋诗很是痛快。等宴罢人散,甄之璜和夏之芳又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林福之的家中。林福之将两人引到书房坐下,一向心急的甄之璜开口便问道:“荔园啊,你和我讲讲都察院有什么变化,是我不知道的?!
夏之芳:“甄老您在吏部,您跟我说说这都察院现在是谁在管事啊?
甄之璜觉得夏之芳是在明知故问,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免一脸困惑的说道:“这谁人不知啊,执掌都察院的是分为满,汉的两个左都御史。满御史为福敏。汉御史为彭维新。下属又分四个左副都御史两满,两汉。他们分别是鄂尔赛,二格,孙国玺和陈世倌。这是尽人皆知的啊!
夏之芳觉得甄之璜有点儿急了,便点出了其中的“要害”:“这鄂尔赛不就是鄂尔泰的弟弟,您的同年鄂尔奇之子吗?
甄之璜听到这里还以为,这鄂尓赛就是夏之芳口中的“关隘”可这“关隘”他早就知道,不免不屑的说道:“哎呀!这我能不知道嘛。可他辈分尚浅又那么年轻,他说话能有什么分量啊。不过是听喝罢了!而且不是说鄂尓赛只管低级别的武官参案。不管文官的案子吗?况且事涉总督哪轮的到他过手啊! 状纸递上去第一个该接的是江苏道御史何玉梁啊!即使闹大,最后也是上交分管两江,闽浙 ,云贵的孙国玺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鄂尓赛来过问的!
夏之芳微笑的说道:“这就是甄老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首先鄂尓赛虽是为官不久,但毕竟也做了几年的左副都御史了。一开始因为夹在张相爷的门生故旧之中不敢随意表态,遇事多为随声附和,对人谦恭谨慎。就这一点比他爹鄂尔奇甚至是鄂尔泰大人可是强太多了。鄂尓赛虽然年轻但沉稳干练,无奈都察院各司要职均为张相爷的门人,他久无用武之地沉积至此已是静极思动了。您知道何玉梁有个弟弟在四川随军剿匪。后来私分军饷被下了大狱还要问斩。何玉梁为他弟弟苦求张家门路无奈张家人不愿为了他那样一个小吏与执掌兵部的鄂氏一门交涉过多。最后只改判了一个充军发配。不料,一年后鄂尓赛却悄悄的将他的弟弟,偷偷安排在了云南从军。听说最近还升了官呢!所以表面上何玉梁对张相爷一门仍旧是感恩戴的忠心辅佐。但底子里...(说道这里,“要害”算是点给了甄之璜和林福之,便别具深意的看着两人),毕竟是救了他亲弟弟一命还赏了他弟弟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恍然大悟的甄之璜听到这里,不想原来都察院还有怎么多不为人知的内情啊,身为执掌天下文官档案的吏部主事,竟也不知。枉他平时还总自以为对京中各派各系的关系及变化,了如指掌!不免有些惭愧,但他处于面子,还是不太相信夏之芳能知道的比自己还多。便惭愧中略带疑问的说道:“原来这里还有怎么一层关系啊!不过...荔园啊!这些可都是不会为外人知的家事啊!你是如何听来的? 可靠吗?
夏之芳知道这是甄之璜碍于面子,才有此一问,也没借机挖苦他。还充满敬意的说道:“甄老请放心,这确实是家事。我的姨夫与何家有亲,我是听姨夫饮酒后在自家宴席上讲的。当时听了,也觉惊讶。后来品品何玉梁也却有些异常,往常如果有案子报到他那里,他如果拿不定主意的,都会立刻上交孙国玺裁决。可现在他总会晚上个一两天.....”(说完便满怀深意的看了看 甄之璜和林福之)
甄之璜立刻领会了夏之芳的“深意”,并醍醐灌顶般说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我那个老同学鄂尔奇藏的就深,不过官位大了想藏也难了。没想到他的小儿子为官不过几年,收买人心不露痕迹竟也练的怎么如火纯情!”
夏之芳:“所以你说这牵扯到张相爷门生的案子如果交到何玉梁手里.....(夏之芳为人谨慎,只说了一半的话,另一半他是想让甄之璜和林福之自己去点破)
林福之:“那他必会偷偷知会鄂尓赛!待事情闹大,张氏一门从中回护。鄂尓赛就多了一句说话的砝码了!对吧!”
甄之璜也领悟了夏之芳的“深意”并得意洋洋的说道:“看来这事情都不用我们闹大,都察院自然就会有人要求彻查了!(说到这里,他伸手拍了拍林福之的肩膀)得嘞!左青!你家亲戚的冤情算是有着落喽! 明儿你就递状子到都察院交何玉梁的手里,等着看好戏吧!”
夏之芳却充满顾虑的说道:“左青啊,你再容我饶一句。这李老汉究竟是你家什么亲戚啊?您要知道。状纸递上去“上面”怎么用,我们可就再难左右了。万一鄂尓赛真借此事攀扯赵宏恩,开启鄂张两党之争。到最后事情会闹到什么程度牵扯到多少人,实在不是你我这样的小吏所能预料的拉”
林福之听夏之芳如此一说也不免有所顾虑:“其实是远亲而已,不过案情实在是欺人太甚。我们身为命官怎么能视若无睹呢。况且。。。。。
甄之璜见林福之,话里似乎还另有隐情便追问道:“怎么?这案子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嘛?”
林福之本想依着熊世昌的意思,不把他挨打的事儿抖搂出来,第一是为老同学留个脸面,第二确实怕日后事情大了会拖累熊世昌,不过既然是自己的两个知己好友所问,林福之想想说于他们听也无妨,就勉强的说道:“哎。。其实是南京知府熊世昌给我来的信先告知我此事的。他是我的同乡也是我的同学,我们的关系一直非常好。他为了帮李老汉女儿讨公道上总督府去找张默商谈赔偿事宜,不想竟被张默给打了,据说官服都给撕烂了。只是我这个老同学啊 一向隐忍惯了 自己受辱不敢声张。这就求我帮李老汉一家在京中讨要个说法。估计他也知道此事很难直接弹究赵宏恩的罪过。所以求我先不要把他挨打的事儿给说出去。怕赵宏恩日后知道是他撺掇李老汉来京告状的,他的官也就很难在两江做下去了!
大家听完后都气愤感叹道:“堂堂一个朝廷钦命的南京知府。好歹也是吏部登记在册的正五品官衔。想不到被一个封疆大吏的儿子打了竟都不敢吭声。也真可见总督的权势在地方上,真叫只手遮天啊!”
甄之璜性急的脾气又上来了,便一掌拍在桌上,起身说道:“也罢!张默这小子我不管他爹是谁 我非先整治了他不可。左青你明天就去都察院告去!万事有我们呢!”
夏之芳到底是沉稳些,他虽也觉得此事可恨可恶,但还是就事论事以免牵扯太多,便冷静的说道:“告是告,不过为了你的老同学想,此事我们最好就事论事,单说“总督府亲兵奸杀民女案” 只防着都察院的人敷衍搪塞即可。最好还是先不要急于攀扯赵宏恩。毕竟那是张相爷一手提拔的人。我们没有实据胡乱攀扯会遭人嫉恨的。也实非铮臣之本色,万一再被人认为是鄂相一党的人。那时,我们的位置也就很尴尬了!”
甄之璜听此话觉得有理也不免开玩笑道:“呵呵!鄂相一党?(说着还用手朝着三人相互指指)谁啊?咱们? 人家能看的上咱们吗?不要说你俩。就连我这个鄂尔奇的同学,人家怎么多年也没怀疑过我和他是一党啊! 说到底都是咱官位不行,没有实权又不会做人啊!哈哈”
夏之芳觉得甄老虽然年龄是三人中最大的,不过也确实是最性情有时甚至是最玩世不恭的,便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嗨! 甄老!你。。。。你可真是个老顽童啊”
林福之觉得人生得这两个知己,遇事既能帮忙原宥,还处处为自己着想,真是人生幸事。便欣慰的说道:“也罢,荔园看的透说的通,我本也没想攀扯赵宏恩。明天我就递状纸到你们都察院,请两位哥哥放心,我听哥哥们的就事论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