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我要为他做的更重要。
丹尼尔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很久没睡过觉,疲倦得语无伦次。
「我要杀了你,你这死小子,你玩大了。」
我莫名其妙。
「该死,混蛋!」他大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个警察!」
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我奔出寺庙,跑过街口,冲上大街拦下一辆出租车,用被杀人犯追赶一样疯狂的语气催促司机快开。司机惶惶然看我,
又望了望我跑来的方向。我拍打着座位,简直想把他推下车,由我自己来开了。
幸好他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
到丹尼尔家的这段路程也许是我一生之中最难熬的时刻了,即使等待厨艺学校年度甜品大奖颁布的那一刻,我都不曾如
此焦虑不安。洛唐克斯是个警察?难以想象。我所知道的他是龙衔馆这个鱼龙混杂的小世界里最危险和不可靠的家伙
。我亲眼见他把一个撕破的海洛因塑料包塞进受害者的喉咙,那个人比他高一头且粗壮两圈,却被他治得动弹不得。
他根本不在乎那人之后死得何其凄惨,也不关心这么做给龙衔馆带来的麻烦。
对他而言,龙衔馆也好,龙爷乃至我们这些人也罢都毫无价值,这一点来说他或许像个警察。但是为什么龙爷会容许一
个警察在他身边,深入赌场的方方面面却不加干涉?
我想不明白。
一路跑上丹尼尔住的公寓顶层。丹尼尔蹲在走廊里抽烟,门大敞着。这座新公寓的住客大多是晨昏颠倒的IT族或自由职
业者,这时间多数人刚刚起床,大约是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三三两两的聚在楼梯旁叽喳几句,又各自散了,匆匆去赶
自己的生活。
我顾不得那些人,两步赶到丹尼尔身边,只向屋里看了一眼,吓得差点跳起来。我虽然早就想到大约发生了什么不寻常
的事,却没想到如此夸张。「你被人抢劫了?!」我紧张地问,以前来过很多次丹尼尔的家,无论是他还在上学与父母
同住的小卧室,还是眼下这个一百坪的高级单身公寓,各种连接线和硬件星罗棋布,密密麻麻如同蛛网,从没有一刻如
此刻般干净或者不如说,空荡荡的。设备被搬空,落了一地纸片和食品包装袋,一片狼藉。
「受伤了没有?什么时候的事?你报警了么?」
我的最后一句话让丹尼尔勃然大怒:「报警?报你个鬼!」他甩手丢了烟蒂,跳起来抓住我的衣领,「你还要我报警?
不是你让我查那个鬼警察,那群政府狗才不会来,你看看现在倒好,我的设备!我的收藏!卖了十个你也搞不回来你知
道么!」
他用手指戳我的胸口,很用力,唾沫星子溅到我脸上,我没有躲。他把我完全说愣了。
「你是说是警察搬走了你的东西?」我讷讷地问。
「搜查。哼,搜查。」
他对我嗤之以鼻,「你要找的那个家伙是只名副其实的金毛狗。」
「洛唐克斯是个警察?」
「别逗了,你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他看了我良久,似乎终于决定相信,脸色渐渐缓和,半晌叹了口气,「他们在那里面查不出什么,希望能早一点把东西
还给我希望如此。」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进来说话。」
我们在厨房坐下,只有这里自浩劫中幸存下来,还保持着原先的模样。丹尼尔踢给我一把凳子,自己拿了另一把坐下来
,肩膀立刻垂了下来,他看起来仍然十分沮丧,肥厚的脸颊都耷拉下来,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岁。我感到十分抱歉,特别
是我意识到,警察们很可能在掩盖什么事情的时候我竟然就这么毫无考虑的把我最好的朋友也扯了进来。
「我很抱歉,丹尼。我真的没想到」
「算了。」他打断我,随手撕开一包薯片,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这才有些放松了的模样。
「洛伽诺墨文唐克斯,确实是个「M」。」
我一怔之下大喜过望,「你查到了?」
「不多。他出生在伦敦,母亲是个法国人。七岁父母失踪,十七岁考入曼彻斯特大学药学系,二十一岁毕业后考入特警
中心,三级警司。」他闭上嘴,把薯片嚼得嘎吱作响。
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他说完了。
「就这些?」我狐疑地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我默然不语,这与我想象中的结果相差太远。丹尼尔或许也觉得这样的结果不太尽如人意,耸耸肩。「虽然不多,但你
想想,为了这点事情警察就可以带着搜查令冲进我家」
「意味着他的这点身世有内幕?!」
丹尼尔点点头,「我也这么想。政府的阴谋什么的,搞不好就着落在他身上。」
「他杀了龙爷。」
丹尼尔叹了口气,「我很遗憾。就我的了解,克拉肯卓先生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勉强笑了笑,不想就这个话题与他谈下去。「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他拉开橱柜,从一堆罐装食品下面拉出两三张纸,「警察来的时候我把这个藏起来了,上面有他的地址,
上大学之前他都和他的姨父一家住在那里,也许那些人还在。」
我瞥了一眼罐头堆下那一大叠打印纸,心有所悟。抬起头来,丹尼尔博斯笑着耸耸肩。
「网络生存守则之一,永远别太相信你的电脑。」
我记住了。
坐在前往牛津郡的列车上,我给安吉利娜拨了一个电话,那样子从庙里跑出来,她肯定很担心。更何况虽然这么说不大
好,我仍然有些在意遗产的事情。如果那份遗嘱没有我什么事,斯塔布雷德先生应该不会特意嘱咐我要到场,龙爷会给
我留下什么呢?
按照他一贯的风格,大概是什么出奇不意的东西吧。
电话没有人接。我分别拨给她家中和手机,听到的却都是电话答录机的声音。现在不过是午后,她在做什么。沮丧地按
掉电话,我靠进柔软的座椅里,从丹尼尔家出来我直奔火车站,抢在列车出站前一刻跳上车。洛唐克斯的地址显示他
住在牛津市的克莱登巷,毗邻埃可塞特学院。他七岁时父母突然失踪,半年后一位自称他姨母的法国女人将他带到这里
。
到如今已经二十六年过去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捏紧手里的文件,警告自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却止不住胸口鼓胀
颤抖,手指冰凉火烫。我紧张得要死,却无法言说。
计程车在巷口停下来,我沿着阴凉湿润的石板街道走下去,他住在117号,门口摆着一座双手合十的大理石天使,小小的
,脸孔只有我的掌心那么大。我停下来,先看四周,确定无误之后再回过头来又仔细打量了一回117号狭小的门脸,一时
腿脚发软,差点坐倒在地。
这是一家小银器店。
玻璃门旁的橱窗里摆着一套银制茶具,零零落落雕着盛开的茶花,大约是手工制造,并没有标价。透过玻璃我看到有个
年轻人趴在柜台上,正全神贯注地摆弄手里的小玩意,我猜是一枚银戒指,房间里光线微暗,我看不太清楚。我长叹一
口气,虽然之前告诫自己不要抱太多希望,可现实还真是毫不留情又直截了当的一击K.O.,我靠着门廊坐下来,笑起来
。
是啊,我不过是个小小的面包师傅,有什么本事自以为能够找出杀手,替人报仇。
也许安吉利娜一开始就对了,我只是在做一件傻事,却不许任何人说出真相。
天气是这个季节难得的万里无云,我却只想痛哭一场。
不知道在门口坐了多久,有人拍我肩膀,我抬头看,是刚才在店里的那个男人。他站在眼前,比我以为的大一点,大约
二十五六岁,有棕色的头发和眼睛。他看起来困惑不安。
「先生,你不舒服?需要我为你叫辆车么?」
我看着他,他的表情给我的感觉是,他更希望叫警察。
我摇头,「没什么,我来这里找人,却什么也没找到。」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我从小就住在这里,很少有陌生人搬来这个地方。」
我看了他一阵,他脸上带着近乎纯洁的微笑,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男孩会有这样的表情。他好奇地望着我,棕色眸子
温和老实,我决定相信他。「你知道一家姓哈金斯的人么?约翰逊哈金斯和塞莉娜哈金斯,他们十年前应该住在这
里,就是你的这幢房子」
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现在也在。」
他向我伸出手:「我是布赖恩邓肯,格雷丝哈金斯是我妻子。」
我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去握他的手。
神啊。你给我怎样的恩宠啊。
我们在供客人休息等待的沙发上坐下来,邓肯给我递了茶,在我对面坐下。
「我觉得我必须要先问一下,你要找的是哪一位哈金斯。」他轻笑了一下,似乎有点轻蔑,「如果是老哈金斯,我建议
你现在就离开,以免待会儿我要把你赶出去。」
「我不是要找哪个哈金斯。我要找洛伽诺唐克斯。」
「洛?」他警觉起来,「他不在这里。」
我当然知道。「你和他很熟?」
「我们是邻居,你是警察?这么多年了又来问什么,请你离开,我不希望你打搅到我妻子。」他陡然站起来,有点
激动地挥了挥手,动作不大,但我看得出他十分不快。
我赶忙解释。「我不是警察。」
「那你为什么来找他?」
「我是他的朋友,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他。」
邓肯盯着我,一脸怀疑。
我继续说下去,「一件来自故人的遗产,我必须亲自交给他。」
巨大的遗产。来自地狱,来自血与火。我努力保持自己面无表情,他看了我半晌,似乎放松了一点。
「他不在这里。自从他去上大学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试探着追问:「也许他会给你妻子写信?他们是兄妹,或许还有来往?」
他看起来也不太肯定,我继续请求,「我真的需要尽快见到他,这件事很急,我答应过某人一定要办到的。」
「好吧。」邓肯最终叹了口气,「我去问问。」
既然上帝给了我这一线希望,我一定会得到什么。
我从来都不是虔诚信徒,但此刻我无比确信,我梦寐以求的线索就在这里。
我会找到他,我一定会。